“在下嶽襄派,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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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走神了!”茹苓甚不樂意的嚷嚷:“我還沒說完呢。”
我有些恍惚,不知為何一晃便置身粉紅飛殿内,聽師妹口沫橫飛的白話,“今晚濟思道派的晚宴好生奇怪。本來熱鬧得很,可不到一半就散了。聽說濟思道派有位真人突然無聲無息的就去了,莫非突發惡疾?可這修煉到了元神也有惡疾之憂?”
嚴柏向來想得多些,“莫不是魔修入侵?”
茹苓嗤之以鼻,“怎麼會?這裡是風華道府的地盤。好幾位煉虛真人坐陣,哪家魔修敢來?”
嚴柏撓撓頭,也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傻,回頭求助,“師兄?”
我搖搖頭,徹底清醒,手指在幾案敲了敲,答非所問,“我一直在這裡?”
茹苓和嚴柏面面相觑,都面泛驚奇。嚴柏老老實實的道:“師兄晚上去赴了玄真觀申真人之約,很快就回來了,然後就一直在這。”他仔細看我兩眼,面泛憂色,還要多問,忽然之間玄宮之外鐘聲大作,且東西南北各處皆有回響。
茹苓奇道:“這聲音不對,師兄我出去看看。”也不等我回應,三步兩步蹦了出去。
不愧是嶽襄第一社牛,不過半柱香,她人已轉回,不過去時興沖沖,回來時卻難得帶了幾分忐忑,蹙眉道:“原來好幾個門派都相濟思道派一樣,突然就有修士莫名其妙的沒了。風華道府的煉虛真人剛設下浮空陣,讓大家小心些。”
我已料到此節,聞言不過點點頭,她窺出我臉色有異,試探道:“師兄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一頓,此事頗不尋常,且關他人清譽,本不該多言,然而師弟師妹眼睛雙雙看來,眼神清澈,滿是好奇,再想到兩人雖是侪輩中的佼佼者,實則曆練極少,易地而處,置身此境必定十死無生戟,稍做躊躇,還是将小青班經曆的種種與他們說了,自然将與申紀兩人夜宿等無關緊要的枝節略過不提。
茹苓和嚴柏越聽越呆,嘴巴大得能放個雞蛋,嚴柏還待不信,吃吃争辯,“可,可師兄一直在這啊,我一直在這裡修煉,師兄從回來就一直在這。”
茹苓腦子轉得到底快些,直接道:“師兄,這可是什麼稀奇幻境嗎?”
我朝她點點頭,“白日做夢,也稱得上幻境了。”
三千界萬年以下,曾有兩位大乘真人登仙。其中一名真人豢養貘獸,能吞食噩夢趨吉避兇,後來随其主一道飛升。
當然這是寫進典籍中的故事,至于真實到底為何,後人難知。
嚴柏遲疑道:“會不會魔修中的煉虛真人出手?”
我輕輕轉動掌中白子,微微搖頭,“不會。”
雖我如今不過金丹境界,但他兩人從小言傳身教,對我所言皆笃信不疑,得兩字不會,當即重重點頭。
茹苓手上發辮都纏了好幾圈,将“我有問題”四個字大大寫在臉上,我一面接過殿靈奉上茶水一面發問:“你不明白?”
茹苓連連點頭,迫不及待,“我不懂,師兄師兄,為什麼幾位真人會變成女身?”
我沒想到她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見她滿臉興奮獸血沸騰的模樣,頗覺頭痛,“夢境随心所欲……換一個!”
茹苓對我如此敷衍頗為不滿,哼哼兩句,還待開口,嚴柏趕緊從旁道:“那白霧是什麼?”
我也松了口氣,伸指點點他,“你夢裡可有邊界?”
嚴柏努力回憶,半晌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我接道:“夢中邊界本就模糊,是以起霧遮掩,其内真切的一切自身方能掌控;若墜入霧中,其實便已不在這場自知自覺的夢境中。至于夢境之外有什麼……”我搖搖頭,“現下未可知。”
這個答案不甚圓滿,不過嚴柏向來對我服膺,輕輕巧巧便被哄過,又奇道:“我不懂,師兄也沒有殺掉老班主和黃員外,怎麼就脫身了?”
我舉起茶杯,皺眉道:“誰說要宰掉這兩人才能脫身?”(茹苓糾正:“是一人一鬼。)我瞪她一眼,改口道:“……一人一鬼?”
兩人同時噤聲,互看一眼,茹苓率先回答,“師兄的意思是打他們沒用?”
我再搖頭,“班主幾次開口,雖疾言厲色,其實不過是闡明其中規制罷了;至于黃員外麼,他也不過是個引子而已。”
嚴柏眼睛卡巴卡巴的道:“這倆人都不是惡鬼。該是那個小紅不對勁?師兄為什麼要殺他?師兄不是說他乃是清虛上院騷人館的修士麼?
我被他問得郁卒不已,低頭喝茶,悶悶的道:“你師兄我又不是神仙,就不能錯一回?”
——若不犯錯,又豈能眼看數人連續喪命,千重弟子當面受辱?
我本這邊已不樂,嚴柏這呆頭鵝猶然未覺,還在那頭傻傻反問:“師兄也能錯?哎呀,師兄你莫非殺錯人了?”
……
大道啊大道,李平何德何能,竟攤上這笨蛋師弟!
我氣得無法,隻能咕咚咕咚灌茶,茹苓見勢不妙,捅了他一下,埋怨道:“偏你胡說八道惹師兄不高興。看吧,他一不高興就喝茶,喝多了怎麼辦?”
嚴柏甚不服氣,反駁道:“師兄高興的時候也喝茶!我們去集市的時候他沒少和人喝茶,哪有不高興?”
兩人叽叽咕咕的,居然就喝茶之事争執起來,聽得殿靈程霓在角落偷笑,也讓我一陣頭大,隻得停茶喝道:“都閉嘴!”
嚴柏氣焰立消,閉嘴不語,茹苓卻無視淫威,抓住我袖子搖晃道:“怎麼回事?師兄講來,講來!”
我拿眼瞪她,“你倆腦子是豆腐花做的不成?也罷,我問你,這夢境裡規制是什麼?”
茹苓舉起兩隻手指,自信滿滿,“聽師兄所言該是兩條。”她先彎下食指,“其一,不得說出自己身份,那錢八便是在船上道破了自己是濟思道派之人,才被白霧吞噬。”見我點頭,當即彎曲中指,接着道:“第二條麼,若是戲裡該喪命,那唱戲之人也逃脫不得。”說到此處她微微一怔,面露恍然之色,急急道:“我知道了!師兄既然後來能看到法場,這些唱戲人所見也必定同樣場景。所以王六喝假毒酒才會真死!因為别人所見是假,他所見是真!”
她終于想通這節,我不由點頭稱許,“不錯,夢中有夢,同假也同真。”
小青班固是一場大夢,戲班中人唱出的雙股钗,又何嘗不是更深一層的夢?
台下夢境是真,台上夢境自然也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