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濤回響,滄浪之聲再起。
“何以衡?”
白海流轉,光影聚散,現出深深淺淺的三字。
“衆生念。”
忽然間宏聲大作,青潮急湧。
“如傾覆?”
白浪浮沉,顯出最後三字。
“道自塑。”
忽然間萬籁無音,波濤不興,青白之境盡成虛無,殘骸之處唯餘兩條路,一左一右,各自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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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卻邪,目視左右兩路,微微歎了口氣。
不知是萬年前哪兩支臻斓山門,曾有過這場序與我的論道,而歲月磨洗,餘音回蕩,如今也不過餘下墟境中這一點痕迹。
不過,真的就僅僅這一點麼?
我站在兩條路之前,沉吟少頃,終于舉步走向白色小路。
路面看似平坦,實則瘀滞艱難,每步都有重重束縛,總不免撕扯一番才能舉步前行。
我足下不停,踏落刀聲劍鳴,踩碎紅塵繁華,邁過故人絕語,終于來到盡頭。
早有人倚劍而立等在彼方。
他黑衣青冠,正揚頭眺望虛海深處,聞聲回眸,見到是我神色微哂,再落上我腰間卻邪,眼底流出某種深色,不過短短一瞬,便又再度回頭遠望。
顧惜崇。
當日小境與他(分身)一别,不知不覺已近兩載,仍是這副半死不活拿眼白翻人的樣,果然毫無長進。
其實那點子尴尬早在小境中我就解了,後來心魔越莳一去,前生事我便愈發不樂意糾纏,想着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大家再見客氣客氣就好,卻忘了腰間挂了把倒黴劍。
卻邪也挺怯的其實,一點劍意在匣内竄來竄去,有點慌不擇路的意思,這也不怪它,它畢竟被懸于某人床頭百年,沒啥事就看點……,好吧,都是成年人,這本也沒有什麼,可它不是還見過被顧某人抓X在床的場景麼。
哎,李平啊李平,有些事兒其實不用記這麼清楚。
我自怨自艾一番,面上帶笑,朝顧惜崇抱拳作揖:“顧真人。”
顧惜崇眼角牽了牽,被我招呼着重又收回視線,并沒看口,目光在卻邪劍上流連一番,悠悠開口道:“這好像是我的劍。”
我牙齒癢癢的,第一反應:這話好耳熟!旋即便是:你小子放屁!然而腦筋轉了轉,……我等于我家,好像也沒錯?
卻邪似聞我心聲,劍聲嗡嗡,大表不忿。
然而李平早已不再是兩年前的築基修士。
我微微一笑,“他人所贈,不敢割愛。”
顧惜崇劍眉一軒,未等開口,我身後來路白光驟起,數道身影随之顯現。
首先一名青年劍修,身形颀長,面若好女,周身劍光流轉,一見到我與顧惜崇,面上露出衷心喜悅之色,先箭步上前朝顧惜崇躬身見禮,“顧真人!”待顧惜崇點頭示意,又朝我雙手抱拳,“李真人!”
嗯,昨晚剛見過,千重馮衍适。看他如今精神氣十足的,想來已經擺脫那腦門的“受辱”“有辱山門”的傻缺念頭,不錯。
我一樂,正要開腔,又有兩道身影相繼邁出。當先一人中年修士氣息沉穩,大氅飄飄,卻是在來時曾見過的淩雲宗況仲行;另一人則青衫如水,雙目渺然不能視物,身形薄薄的随時仿佛随時将乘風而去,正是玄真觀申方瞳。
他昨夜在鬼蜮之中主動叫破自家姓名,固是為了脫險之故,然而如此甘冒奇險,敢将一己安危都交在我身上,就沖這份膽氣信任,縱然明知後續必定麻煩不斷,這份人情我不能不承,當下上前施禮:“申真人。”
申方瞳颔首道:“李道友。”
此時路上忽一道白光聳出,他聞聲皺眉,不由帶出絲倦色。
我可比他倦多了,尤其旁邊顧惜崇似笑非笑的神情更讓人心煩,無奈何硬起頭皮打招呼:“紀真人。”
紀塵澤笑出一口白牙:“原來我來得最晚。”說着向我眨眨眼,跟十年沒見着似的熱氣騰騰,“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