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話音剛落,顧惜崇身側光流陡深,一團原本燦爛似錦的光線驟然向内坳去,坍縮成乖戾奇詭之态,若勉強形容,便是先狠狠朝光柱踏上兩腳,再伸拳一頓狠錘,陷出個扭曲醜陋的光窩不算完,就連其内色彩也坑坑窪窪,顯然裡面的牆還沒抹平。
這個玩意在他身邊晃晃悠悠,忽隐忽現,仿佛一大片光幕上被戳出個創口,創口裡偏偏還裂出更多的小口子,着實讓人心裡長毛,十分不爽。
我手掌發癢,隻盼對面劍氣勃發,速速将這道裂痕掃淨補平;而顧惜崇早轉過身繼續負手凝望流轉光河,唯四周劍氣飛縱,将種種稠重與腐朽瞬間割裂,劈開一方從容天地,縱然倏忽間又被侵濁,而劍華道道不絕,劍意揮毫潑墨,于是這片渾濁刹那再度鋪滿明亮顔色,如此反複不下數次,直至濁蝕漸消,新天将明。
短短兩年不見,他的雲霄萬渡劍更臻完美,何況到了煉虛真人的境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可謂極難,看來真是專心練劍了,嗯,嗯,……
我胡七八糟的想着,倆眼釘上了那個破洞就放不下,亟盼他手起劍落,一劍削平裂縫。誰知這個家夥看天上景入了神,将身邊這麼大一個破綻忘得幹幹淨淨。冰魄劍都橫掃過幾次周天,就快環遊他球去也,這邊他還悠哉遊哉觀景,留下身邊一個孤零零的破洞幹晾着,在簇新平整的光天中分外紮眼。
一時間我是氣息也不窒了,腳下也不沉了,心裡充滿了刺撓的力量,抓緊卻邪就想抛過去,總算一念理性尚在,勉強忍耐,用力咳嗽數聲,隐晦提醒真人(的劍)活要幹完。
然而顧真人此時顯然已陷入太上忘情人物兩忘的境界,沉湎于光旋幻象中紋絲不動;而冰魄劍破空疾馳,縱躍千裡,蹿來蹿去的功夫,還不忘在漏洞上方劃出一絲輕巧雪弧。
……
算了
我一帶卻邪,正欲替天行道,眼前一晃,卻是清絕劍氣斷開虛幕,終現出一個明晦間雜的世間。當中幾道身影高低遠近,動靜各自不同。
當中最打眼的莫過于懸于半空那團濃影,忽脹忽縮,其色亦随之時輕時重,張合間隐約可見當中有一人一弓,其弓張若冷月,箭鋒閃開一點厲光。
我視線自弓影上一掠而過,投向遠處一捧劍光,這團劍光本來炫目難言直沖雲霄,此刻卻被拖入密密匝匝的亂麻,掙紮難脫;偶聞劍鳴高昂,鋒芒暴漲,卻不過須臾,寒光便又頹然暗去,仿佛一粒火星墜入了深海。
這火光一次又一次燃起,随時便是一次又一次的晦暗,卻始終不曾熄滅。
我瞧着劍光裡青年劍修的臉龐,隻覺鬧心——把築基和煉虛放一塊曆練,這個索真墟分人的眼光……
不過這時候也沒空多尋思了,眼看那無影之麻越收越緊,這一點劍息随時将燼,不由目視千重煉虛大能,卻見他仍一幅負手望天好整以暇的模樣,那是對同門晚輩全無半點出手相助之意,強行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當下從懷中掏出某物,朝着被困之中的馮衍适扔過去。
金光一閃,那物瞬間便至虛麻上方,随即光芒乍起,一朵金光橫沖麻間,如風疾旋,如輪翻轉,嘁嚓卡嚓就将亂麻劈出一道細紋;下一瞬,麻中白光大作,無盡劍芒自細紋中迸出,刹那間便将虛麻攪成齑粉!
馮衍适自虛空奪身而出,身上道袍毀卻大半,一時仗劍喘息,年輕的臉上既有戰後餘興,亦有心驚之色,他環目四望,待瞧見我疾步向前,難掩喜悅,脫口而出:“李真人!”一言出口,這才留意還在看天的本門高手,面上一紅,又急急見禮:“顧真人!”
我一伸手,将那團被劍意沖飛的金光揪了回來。馮衍适見狀恍然,匆忙又行禮緻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