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深處,一位衣着素雅的女子跪坐于佛像前主位,指間撥動着念珠,輕聲念着佛經,語調平和悠長如同一曲和緩的梵音,恍若一幅悠然靜谧的畫卷。
殿内布置清雅,幾盆蘭花點綴其間,香爐内燃燒着的檀香幽幽散發出安神的氣息,袅袅升起的白煙,将大殿内襯得如夢如幻,卻隐約透着一股沉靜肅穆的氣息。
“娘娘,關甯昨日被皇上召去了宣政殿。”大宮女輕輕掀開簾子,彎腰走近,低聲禀報。
女子目光微動,語調不緊不慢:“哦?為何召見?”
大宮女低聲答道:“據說,她在貴妃的珠簪案中有些許功勞。”
女子的手微微一頓,念珠停留在指尖,随後輕輕放下,輕輕靠向身後的靠枕,嘴角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這倒是真是叫人意外。”
大宮女恭敬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回道:“奴婢也聽聞此人極為聰慧。此次破案之事,雖沒有宣揚,但已悄悄傳遍宮中。”
“聰慧麼……”女子輕輕重複了一遍,似在細細品味這兩個字,語調中聽不出喜怒,她将念珠緩緩放回案台,垂下眼簾,擡手撥了撥燃燒的香爐,目光落在升騰的白煙中。
片刻後,她輕聲道:“你去傳話,叫她來見本宮。”
大宮女微微一怔,卻不敢多問,連忙應聲:“是,娘娘。”
女子手指微微敲打着扶手,目光深沉,似有千百種心思在心間翻湧,最終卻化為了一聲輕笑。
她緩緩起身,走向窗邊,目光投向殿外繁花點點的景色,香煙愈發濃烈,彌散在空氣中。
*
翌日清晨,賢妃宮殿。
賢妃雖身為後宮主位之一,但她的居不似後宮嫔妃住宿,殿内布置簡樸,一把舊劍懸于正中之上,劍鞘雖已泛黃,卻仍透着寒意,仿佛一把蓄勢待發的利刃,而後邊案幾之上陳列着從邊疆運回的戰場物件,滿是肅殺之氣,一把長槍置于旁邊倒是多了一份淩厲的英氣。
朝英殿香爐中點燃的沉香味道濃厚,院中的梅花卻并未遮掩這份與衆不同的氣息,反而将它襯托得更加醒目。
“傳聞昨日皇上召見了你。”賢妃斜倚在榻上,随意地翻看手中的卷宗,語氣不冷不熱,“一個小小的掌記,竟也能被聖上親自召見。可真是‘青雲直上’,叫人羨慕啊。”
關甯站在殿中,朝賢妃行了一禮:“娘娘過譽了,臣不過盡本分而已。”
賢妃放下卷宗,目光從頭到腳地将關甯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你盡本分?皇上對你這般器重,莫非是打算讓你當第二個何司記?”
賢妃的話雖輕,但其中的冷意卻像一把無形的刀,直刺關甯而來。
關甯擡眼,目光清明而坦然:“臣怎敢與何司記相提并論?何司記才華橫溢,正直無私,是女官們皆為敬佩的人。臣自知才能有限,但若能為宮中盡綿薄之力,便不負此生。”
賢妃聞言,嘴角的弧度微微僵了一瞬,卻又迅速恢複:“少來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本宮隻問你一句——你是真的忠心于皇上,還是另有圖謀?”
關甯垂下眼,語調微沉:“臣不敢妄言忠心于皇上,也不敢妄言自己能有何作為。臣隻是出身微末,四年前于甯州投奔至京中,親眼見過百姓的疾苦,更見過一座座孤墳遍野、白骨無人收的慘狀。”
關甯沉默片刻,擡眼望向那把舊劍,聲音平穩卻透着堅定:“臣不敢與娘娘相比,娘娘一家滿門忠烈,令臣心生敬佩。但臣的家人,也是守護了一方百姓。娘娘若問臣忠于誰,臣隻願忠于百姓。”
賢妃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動容。
“娘娘的兄族皆為國捐軀,令臣深感欽佩。臣的家人亦為了守護一方百姓,倒在了甯州的城牆之下。”關甯的聲音低而堅定,“臣始終銘記,正是這些忠于家國的人,才讓百姓得以安居。或許,臣的信念尚淺,但臣願用一生去踐行。”
賢妃的神色緩緩松動,目光轉向屏風上的舊劍,低聲道:“你說得不錯,忠于百姓,是不易的路。”
“娘娘,百姓是江山的根基。臣見過百姓流離失所,見過無數忠臣死後無人問津。忠于明君是幸事,但若無明君,忠于百姓,亦是本分。”
賢妃聽後緩緩起身,走到舊劍前,手指輕輕撫過劍鞘,語氣中多了幾分淩厲:“你可知你這番話要是傳到了皇上耳中可就成了亂議聖上之罪!”
關甯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擡頭坦然道:“臣忠于家國,也忠于内心,臣不覺得臣有何罪。”
賢妃挑了挑眉:“倒是膽大的一人。後宮中有很多會說話的人,但少有人像你這般。”
賢妃聽到這裡,緩緩起身,走向屏風下的舊劍,手指輕輕撫過劍鞘。
她微微側過身,低聲歎道:“你說得不錯。但想做到兩全,難如登天。希望你能記住今日所言。”
關甯低頭行禮:“謹記娘娘教誨。”
賢妃看着她,歎了口氣:“以後的路,不容易走。”
她重新坐回榻上,擡手示意關甯退下。
關甯告辭離去,走出賢妃宮殿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把舊劍。
那柄劍依然靜靜地挂在屏風上,猶如賢妃的氣度與鋒芒,雖隐藏于後宮,但始終散發着無法忽視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