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之事怕是瞞着李閣老,在世家大族眼中個人生死又算得了什麼,麗嫔既然入宮便是終生不得天子寵幸,也是要老死深宮的,斷沒有出宮另嫁的道理。
麗嫔笑道:“聽說你以前開過一家酒樓生意還不錯,我想開一家胭脂鋪子試試。”
沈持玉真心道賀:“那我祝你生意興隆。”
麗嫔眨了眨眼,笑道:“那是自然。還有我閨名阮阮,你日後喚我阮阮便是。”
從前在内宮時她與麗嫔接觸不多,但宮内上下誰人不知麗嫔是個溫柔娴靜的美人,誰知幾番接觸下來她發覺麗嫔内裡卻是一個十分跳脫之人。
許是馬上就離開這樊籠,她在沈持玉面前卸下了所有的僞裝,此刻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
好在深宮并未磨滅掉她的純真和生機,一切都還可以重新開始。
真好。可惜這兩樣她都沒有了。
天邊雲霞瑰麗絢爛,她回過身望向身後的朱甍碧瓦,昔日牢籠漸漸剪影如畫,已不複原來猙獰模樣。
她閉了閉眼,腦海中不由想起臨行前梅蕊與她說的那番話。
“奴婢知曉娘娘一直有心結未結,陛下并非不願說而是無從說起。”
梅蕊将一份冊籍交給了沈持玉,她心中已猜出手中是何物,但還是打開了。
那是一個名為陳勇的細作向其主上遞傳消息,稱李烙或已叛離,轉投晉王麾下。于其後數次禀報中,皆詳列李烙叛變之證佐,言之鑿鑿,條理分明。
最後一封信中提及李烙獨子被晉王的人抓了,李烙叛變。
而日期恰好在沈太傅出事之前。
梅蕊道:“這是最後一封信,因為陳勇在沈太傅遇害那夜身分敗露被晉王所殺。”
“你也可以懷疑這些都是僞造的。”梅蕊一并遞來的還有陳勇的身份文書。
沈持玉沒有說話,她沒有見過陳勇,也不認識他的字迹,況且僞造這些對一個帝王來說太過容易。
梅蕊苦笑道:“主子有沒有想過李烙身為錦衣衛北鎮撫使,他的身手在整個大燕都是能排得上号的,您當真以為他會躲不開區區幾根竹竿嗎?”
沈持玉身子一顫,她擡眸看向梅蕊,“你想說什麼?”
“這封是李烙的遺書。”梅蕊眼底湧上幾分濕意,顫抖着将遺書交到沈持玉手中。
屬下自知罪無可恕無顔面對主子,唯求一死,隻是小兒年幼,還望主子寬宥……
這封信是在李烙死前一日交到主子手上的。
“陛下他從來不是殘忍弑殺之人,奴婢知道娘娘曾經派人調查奉化失蹤的那些孩童,您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為何不肯試着相信他?也放過自己。”
梅蕊聲音有些哽咽,偏過頭悄然拭去眼角淚痕。
的确,她查到了當年孩童失蹤之事,那些孩子的确都被找到了,隻不過消息被他刻意隐瞞了。
梅蕊将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包袱放到了她的手邊,低聲道:“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您,蘇淳以女子之身入了戶部,是陛下親自舉薦。”
沈持玉詫異地看向她,“真的?”
“自然是真的。”梅蕊臉上浮現笑意,“為此内閣那群老東西吵了許久,陛下什麼都沒說,隻讓戶部那群官員與蘇淳比了一場算籌。”
“蘇淳赢了?”
梅蕊笑道:“大獲全勝。”
“真好。”沈持玉暖黃色的夕陽餘晖落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柔和了些,不像往常那般死寂。
梅蕊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看向沈持玉道:“那您還走嗎?”
沈持玉笑了笑沒有說話,她這半生糾纏,早已困頓不堪,留下來隻會将彼此拖入更深的泥淖。
天邊的朝霞漸漸散去,一隻翺翔的鷹自宮牆上掠過飛向更廣闊的天地。
沈持玉緊了緊肩上的包袱,眼底浮現出一絲憧憬,隻要邁出這玄武門,往昔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便能就此斬斷,她就能如那隻鷹一般,在無垠的天空下尋得一方栖息之所。
然而,命運似乎并不願輕易放過她。
當她随着出宮的宮女隊伍緩緩靠近玄武門時,周圍的空氣驟然變得凝重起來。先是一陣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原本的甯靜。
“閉門!天子有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去!”
刹那間,宮門口一片死寂,宮女們驚恐地跪倒在地,頭也不敢擡。沈持玉的心跳陡然加快,她下意識地攥緊肩上的包裹,眼睜睜地看着宮門在眼前一點點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