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a先一步自我介紹道:“我叫Mia,Mia Schneider。”
和漢娜一樣,她也套用了一個普遍的大姓。
看她介紹時神态自若的表情,這名字倒不像是她臨時編的,更像是她用慣了的假名。
杜依玩笑着回道:“你們家的筆還挺好用的。”
Mia冒用的姓氏,同樣也是源自黑森林地區的一個文具品牌。
聽到這句回答,Mia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方舟暗笑:這兩人的腦回路,其實還挺一緻的。
雖留德已有兩年多,但接受英語授課的杜依,德語水平依舊是半吊子。可她天性就是個社交悍.匪,半英語半德語,加上飛舞的手勢,依舊能跟脾性相投Mia迅速交好。
周六晚間,三人前去老城内一家餐廳吃晚飯。
從不下廚的杜依,是這家店的常客。
從店名和外觀上看,這家餐廳似乎是墨西哥餐廳,但也提供中餐。隻要見到東亞面孔,或是熟客,侍者都會遞上中餐菜單。
Mia顯然不是中餐的常客,用不慣筷子,拿了又掉,掉了再拿起,吃個飯倒像在跟自己較勁一般。
方舟見她狼狽,便叫了侍者給換勺子。
“不用,我想學怎麼用筷子。”
杜依招了下手,“來,把筷子給我。”
她從Mia手中接過筷子,又從一旁的紙巾架上取了三四張紙巾,疊放平整。她将兩根筷子的尾端對着尾端,橫放在紙巾上,呈一條直線,再用紙巾将它們卷起,向内對折。
一雙臨時的兒童筷子就此誕生。
Mia接過筷子試了下,确實比方才好用了許多。她毫不吝惜地稱贊:“你真聰明。”
“從我某一任約會對象身上學來的,戀愛可不是白談的。”
Mia胃口大開,每道菜都吃了不少,最後還就着紅燒肉濃稠的醬汁,吞下了一碗白米飯。
“以前在舞蹈學校都不敢多吃,看到吃的就特别緊張,現在終于能敞開了肚子吃,真好。”
說完,她又要了一碗飯。
Mia雖說得語氣輕松,方舟依舊在她眼底看出一絲落寞。原本躍動的人生戛然而止,她心底一定還是哀傷的,不然也不會上.瘾。
方舟怕她撐壞了肚子,忙勸:“你悠着點吃,要是你喜歡這家店,下次我們可以再來。”
“真的?”Mia湛藍的眼眸中漾出期待的水光。
杜依笑答:“當然。今天我來請,下次方舟請,再下次就由你來買單。”
Mia笑應:“好,一言為定。”
回了公寓,Mia先跑去三樓,尋出了她表姐漢娜藏的酒。
方舟見狀,倒沒立即阻止,在她拿來的酒杯上比劃了下,“你剛出院,今天隻能喝這麼多。”
兩口酒下肚,這位貓小姐就已經有些醉眼朦胧。
方舟剛躲去了浴室,接了一通諾亞的電話,此刻看似不經意地問:“你先前提過,你有一位朋友曾經追求過諾亞……”
還未等方舟開口問,Mia便主動交代:“那個女孩是我舞蹈學校的同學。有一回,諾亞來看我的演出,正巧和她在後台撞見了,被她一眼看上。
她有飲食失調,吃了就吐,起先是她刻意的,久而久之就幾乎成了條件反射。後來我給他們安排了一次飯局,結果她沒能控制住,暴.露了。諾亞于是就說,他不願和連吃飯這樣最基本的事都控制不好的人交往。”
方舟的心猛地一沉。
“這句話讓女孩子記恨了很久。可這哪裡能怪她呢?跳舞的女孩對于身形的要求格外苛刻,身邊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努力節食。大環境如此,又有誰能獨善其身呢?”
Mia抿了一小口酒,又說,“不過也不能怪諾亞拒絕得殘忍。他母親就有進食障礙,厭食症,據說還挺嚴重的,引發了器官功能衰竭,在醫院裡住了很久。這大概給諾亞留下了心理陰影。”
方舟默默聽着,不發一言。
她留意到,Mia确實很喜歡傾訴,可她似乎隻會念叨别人的事,從不提自己相關的事。
“你很喜歡舞蹈,是麼?”
“與其說喜歡舞蹈,倒不如說喜歡在台上被人注目的感覺。”Mia放松了戒備,打開了話匣子,“母親過世之後,我就被送去了英國的寄宿學校念書,那時還不滿八歲。
自那時起,我就一直遊離在家族外,無人關心。除了漢娜。
漢娜離開後,家中所有人似乎都隻顧着關心諾亞,壓根沒人留意到我可能經曆的煎熬。”
即便她咋咋呼呼,極力想吸引他人的注意,卻始終是被人忽略的角色。
方舟出言安慰:“倒也不是無人關心。可能隻是關心的人,都不願在你面前表現出來罷了。今日得知你的情況,Leon他很慌張。先前在遊艇上,諾亞也說他得留下陪你,不放心你單獨一個人……”
臨睡前,方舟拿着手機翻看諾亞發來的消息。她憶起了方才Mia說的話,不由地有些難過。
難過什麼?他本來就不是她可以觊觎的對象。
方舟忽然意識到,于她而言,諾亞也是一劑會上.瘾的藥。
于是,毫不猶豫地,她将手機裡剛存下的尾号0909的号碼,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