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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内,沈鶴小心扶着楚瑄坐穩,取過車上的白狐裘氅輕輕披在他身上。他半倚在車壁,呼吸輕淺,雪白的絨毛蓋到唇邊,整個人宛如一尊精緻易碎的瓷器。
沈鶴心頭微緊。雖知楚瑄素來體弱,卻從未見過他這般突然失力的模樣。她指尖搭上他的手腕,凝神診脈,可聽了半天脈象平穩,無半分異常。
“殿下,您現下感覺如何?是舊疾複發,還是忽染風寒?"
楚瑄眼眸半阖,手指悄悄撩開車簾一角,見馬車已駛離三皇子府甚遠,才微微勾唇:"無妨,許是酒勁上來了罷。"
沈鶴狐疑地看着他:"宴上的清酒果釀,哪裡能醉人......"
楚琰偏過頭,輕飄飄道:“你不知道,你走後又來了好些公子哥兒硬要與我敬酒,好不容易才脫身——就是之前在蕭侯府見過的那些人,有個叫程晉的帶頭。”
沈鶴回憶了一下,“是三皇子和蕭氏一黨的那些個世家子弟?”
“嗯,好像吧。”
沈鶴心裡暗忖,您身為皇子若不想喝,誰敢給您強喂?可瞧着楚瑄此刻的模樣,仿佛多說一句話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似的。
"殿下,是我不好,不該輕易離開。"
楚瑄又問她:“那小丫鬟是三皇子的人?他叫你去,與你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今日大婚,衆目睽睽,即便他恨極了我這個'叛主'的暗衛,也不敢輕舉妄動。"
“是嗎?”
“千真萬确。況且今日我随殿下一同前來,有您在,三皇子自然不會将我怎樣。”沈鶴一邊說着,一邊留意楚瑄的神色。見他冷峻的眉眼慢慢舒展開來,才稍稍松了口氣,
“殿下您信我就好。說起來,殿下方才裝暈扮弱的演技,連我都險些被騙過去。”
楚琰卻道,“我可不算故意騙你,那時我确實頭疼得緊,尤其看到你和他并肩走來時——阿鶴,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雪地裡撿到你那日,你渾身是血的樣子。”
沈鶴怔了一下。
"還有何樊刺殺。每次你重傷,似乎都與他脫不了幹系。"
擡眼對上楚瑄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沈鶴竟覺無言以對。
馬車忽然颠簸,她借着扶他的動作避開視線。
又将他的狐裘拉高,遮住他半張臉,"殿下身體不适,還是少說些話,好好休息吧。
*
楚琰與謝明婉婚禮上的風波很快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宮中聖上聽聞此事龍顔不悅,奈何禦賜的婚事已成定局,既不能收回成命,更無法追回賞賜。一時間朝野上下皆傳言陛下嫌這樁婚事有損皇室體面,對三皇子楚琰的頗為不滿,連帶着對蕭、謝兩家也多有冷落。
這一日,宮中突然傳出消息,貴妃娘娘要舉辦春日百花宴,廣邀京城貴女千金入宮賞花。幾乎整個京城有頭有臉的閨秀都收到了鎏金請帖,令人意外的是,其中一份竟送到了長皇子府上。
長皇子府的侍衛接過宮人遞來的請帖時,面面相觑:府上哪來的女眷?大殿下尚未娶親,連個侍妾都沒有。待看清請帖上的名諱,方才恍然。
春蘿将請帖呈給沈鶴時,沈鶴也很意外。自己不過是皇子身邊一個無名小卒,怎會入了貴妃娘娘的眼?莫非是楚瑄為她僞造的涿光醫女的假身份的效用,還是說......她立刻拆開請帖細看,果然在信尾角落發現一個古篆體的"夜"字印記——這是守夜營的暗記。
沈鶴想起半年前的除夕宮宴。那時她還跟在楚琰身邊。楚琰說要帶她見見她的母親,雖後來因宴上事故未能成行,但想必楚琰已向母妃提起過她。
看來貴妃要見的不是長皇子府的沈鶴,而是守夜營的暗衛沈鶴。
再聯想到楚琰下達的新任務,沈鶴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隻是這計劃,恐怕還要借楚瑄的名頭一用......
"宮中宴會你若不想去,大可尋個由頭推辭。"楚瑄聽聞後,語氣溫和,"不必有顧慮,我自會命人向貴妃請罪。"
"我倒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沈鶴主動道,"殿下給我的新身份總得有個亮相場合,如今貴妃娘娘親自相邀,豈不正合适?"
楚瑄一笑:“你若想去,我自然不阻攔,隻是宮牆内人心叵測,那些貴族們最擅笑臉迎人,綿裡藏針。你初入此間恐怕不好相與。”
"殿下放心,真槍實劍尚且不懼,何況唇舌間的機鋒?"
“隻是,”沈鶴略作遲疑,又道:“還有一事要問殿下,我如今長居于長皇子府......孤男寡女若隻說是尋常故交,怕是難以取信于人,若是有人追問起我與殿下的關系......我該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