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蕭貴妃以賞花為名廣發金帖,邀京城貴女入宮赴宴。
是日天朗氣清,碧空如洗。鎏金宮阙在驕陽下熠熠生輝,朱牆金瓦更顯皇家威儀。沈鶴身着一襲湖綠色緞織錦裙,裙裾翩跹,帶着春蘿一起入宮。
她第一次穿着如此精美的貴族華裳,袖籠寬大的能藏一把闊刀。
"沈小姐,禦花園尚在準備,宴席未時才開。"引路宮娥低眉順目,"貴妃娘娘特命奴婢先引您至承乾宮一叙。"
沈鶴這才發現請帖上時辰比實際開宴早了半個時辰。
承乾宮内,沉香袅袅。蕭貴妃端坐鳳座,雖已年過四旬,卻因着明豔妝容更顯雍容。一身幾近正紅的宮裝灼灼奪目,七尾鳳钗垂落的珍珠流蘇随身輕晃。
沈鶴曾聽聞皇後魏氏常年素衣幽居深宮,形同廢後,而蕭貴妃執掌鳳印,治理後宮,威儀非凡。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殿内已候着兩位貴婦。謝明婉梳着婦人髻,身着王妃規制的新裝,面色卻略顯憔悴;另一側坐着程晉夫人崔氏,珠翠滿鬓笑容晏晏。
"這位沈姑娘,諸位想必不陌生吧?"
謝明婉垂着頭,并未言語。崔氏接話:"聽聞是随大殿下一同回京的涿光醫女?那日三殿下婚宴上見過一面的。"
"是啊,"蕭貴妃笑意盈盈地打量着,"上回多虧她與大皇子尋回逸舟解圍。這般蕙質蘭心的姑娘,本宮看着就歡喜。"
崔氏聽出她有拉攏的意思,立刻附會道:“長皇子殿下素來仁德寬厚,沈姑娘能得殿下青眼,想必也是心地善良之人。而且,要妾身說啊,這兄弟之間本就該守望相助,日後兄弟齊心,為陛下分憂。”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通傳聲。一位身着紫色束袖裙的年輕女子款步而入。她生得英氣,黑眸似星,步伐利落。行至殿中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臣女段瓊月,拜見貴妃娘娘,見過王妃。"
崔氏與謝明婉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顯然都未料到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
蕭貴妃卻立即展露笑顔,親熱擡手道:"瓊月快快請起。段家與我們蕭家素來親近,論起來本宮還是你的表姨母呢。在自家人面前,不必如此拘禮。"
"多謝娘娘厚愛。"段瓊月又福了一禮,竟忽然直白明了地問道:"娘娘,方才聽宮人說賞花宴定在未時,可您給臣女的帖子竟差了半個時辰,也不知是否筆誤?"
殿内霎時一靜。這話分明是在質問貴妃故意将衆人提前召進宮來。蕭貴妃笑容微僵,"想必是代筆的宮人粗心寫錯了罷——不過既然來了,正好就在本宮這兒小坐片刻,陪本宮說說話。"
段氏并非累世簪纓的世家大族,而是近年崛起的新貴。段瓊月之父原是蕭老侯爺麾下前鋒将軍,憑戰功步步高升。當年蕭家獨子早逝,僅餘蕭逸舟一脈單傳,偏又浪蕩不羁難堪大任。蕭家昔日兵權如今泰半都分散在幾位心腹将領手中,段家便是其中翹楚。
不過觀段瓊月與衆人相處之态,似乎也并不那麼熟絡。今日貴妃特意召她入宮,不知又藏着什麼盤算。
段瓊月落座後便靜默不語,神色疏離地垂眸品茗,對殿内其餘人渾不在意。
蕭貴妃笑意不減,繼續與其餘三人閑話家常,話鋒卻漸漸轉向沈鶴:
"說起來,太子與琰兒都已成家立業,倒是瑄兒這個長兄至今孑然一身。他生母去得早,本宮理應多照拂些,偏生這些年他遠在北疆,本宮縱有心,卻也無力啊。"貴妃說着輕歎一聲。
謝明婉勸慰:"母妃多慮了。三殿下常說這位長兄是個極有主見的人,想必自有打算。”
崔氏眼波一轉,意有所指地看向沈鶴:"長皇子殿下自幼不在京中長大,聽聞性子清冷孤高,怕是看不上尋常女子。"她笑吟吟道:"沈小姐既得殿下青眼,特意帶回京中安置在王府,想必你們......"
沈鶴聞言垂首,假作一副害羞矜持的模樣,借着茶盞遮掩的面頰。
進宮之前,她曾特意請示過楚瑄。在衆人面前該如何描述他們二人關系。楚瑄微微一愣,反問她覺得他們之間是何關系。
沈鶴直接道:"若貴妃問起,我便說'我對殿下有情,殿下亦對我有意',可好?"
彼時楚瑄正在香雪齋翻着一本醫書,聞言微頓,側過身去,指尖緊捏着書邊:“你想如何說,便如何說就是。”
沈鶴怕他誤會,解釋道:"這般說辭,一來讓我狐假虎威,借殿下之名在宮中立足;二來坐實身份,免遭質疑;三來,三皇子那邊也會有所顧忌,不敢輕易對我下手。"
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做暗衛時慣會周旋,借用這重身份也更便于為殿下探聽消息、結交權貴。"
她絮絮說了許多,也不知道他聽進去沒,最後隻聽得他一聲淡淡的"嗯"。
不過沈鶴想,畢竟他是個皇子,收個女子在身邊再尋常不過,又談不上損他清譽或名節。
蕭貴妃見她這般情态,唇角揚起一抹了然笑意,"本宮便瞧着你們情投意合,分外登對。隻是沈小姐遠從雲州來,想必父母親人都不在身邊。不如這樣,本宮認你作幹侄女如何?我那早逝的兄長生前最盼着能有個貼心的女兒。你喚我一聲姑母,日後你的終身大事自有本宮為你做主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