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冷汗涔涔,嘴唇哆嗦着。沈鶴随手抛下碎銀,冷冷道:“滾。”
二人哪敢再糾纏,慌忙撿起銀子,連滾帶爬地逃了。
楚瑄原想給那小男孩些銀銀兩,讓他自行離去。可那孩子卻“撲通”一聲跪下,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瘦小的肩膀不住顫抖:“求貴人收留我吧!我……我已經沒有家了,我爹娘……都被他們害死了……”
楚瑄眉頭一蹙,彎下身與他平視:“慢慢說,你家在何處?”
“就是長安坊的……”孩子抽噎着,手指緊緊攥住破爛的衣角,“那些人……是放印子錢的惡鬼!他們先逼爹娘賣了哥哥姐姐,後來又賣了我……可錢還是不夠還,他們就把爹娘也殺了……”
沈鶴問道:“天子腳下竟有這等惡事,可曾報官?”
“報官?”男孩茫然擡頭,眼中盡是恐懼,“爹娘說……報官沒用。那些人威脅說,要是敢告,就滅口……鄰裡張叔去年去衙門告過,結果反被打了闆子,還罰了錢……”
楚瑄一頓,聲音沉了幾分:“鄰居?像你家這樣的,還有多少?”
“很多……”孩子低聲道,“我們住在坊尾最破的窩棚裡,爹娘常說,我們這樣的窮人,死了都沒人收屍,官府怎麼會管?”
楚瑄沉默良久,眼底壓抑着情緒。長安坊隸屬京兆府管轄,巡衛營專司治安,監察院更有糾劾督查之責——可層層機構,竟讓百姓淪落至此。
沈鶴眸光微閃,思忖:巡衛營統領魏翊,是太子的心腹。若此事深查下去……
她看向楚瑄。以他的性子恐怕不會坐視不理。可若真牽出魏翊,彼時他又如何平衡與太子的關系?
不知楚瑄有沒有想這麼遠,隻聽他問男孩:“方才逃出來的地方,你可還記得?能否帶我們過去?”
沈鶴蹙眉:“殿下,您今日身子不适,不如我先送您回府,再和景羽帶人去查。”
楚瑄搖頭,“此事緊急,遲一刻,或許就多一條人命。”
男孩帶着他們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了坊間深處一座高牆圍起的的酒樓前。
——這地方竟毫不隐蔽。
朱漆大門洞開,檐下懸着刺目的紅燈籠,而更令人心驚的是,酒樓外圍坐滿了粗野大漢。他們腰間佩刀,身上套着鐵甲,皆是朝廷明令禁止私鑄的制式兵器。可這些人卻堂而皇之地穿戴整齊,甚至高聲談笑,俨然一副無法無天的架勢。
男孩渾身發抖,顯然怕極了這地方,死活不肯再靠近半步,隻遠遠指了指方向便逃到一旁。
沈鶴與楚瑄對視一眼,借着高牆陰影慢慢靠近。
沈鶴迅速打量四周,心中估算着敵方人數。她正欲低聲與楚瑄商議對策,忽聽一聲厲喝炸響——
“有人闖進來了!”
原本散漫的壯漢們齊刷刷拔刀而起,寒光凜冽。
沈鶴心頭一緊——難道被發現了?
電光火石間,她一把拽住楚瑄,将他推進一處兩牆之間的窄縫裡。
“你……”
“别出聲。”她掌心緊貼他的唇,另一手按在他肩上。牆縫極窄,兩人被迫極近地貼在一起。
沈鶴側耳傾聽,這才發現那些人的警戒并非針對他們。
而是正門處,一道飒爽身影忽然策馬闖入,背後長弓在泛着冷光。
沈鶴瞳孔微縮,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段瓊月?
她怎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你認識她?”因為距離挨得近,楚瑄的嗓音幾乎是擦着她耳畔響起的。
“段家的小姐,在宮裡見過。”她簡短答道,感覺到楚瑄輕輕“嗯”了一聲。他似乎想調整姿勢,剛一動就被她扣住手腕:“先别急,現在出去太危險。”
“我不是要出去……”他聲音低啞,“隻是這地方實在……”
沈鶴也意識到這牆隙對于兩個人來說有些過于擁擠。但常年獨來獨往慣了,緊急時刻也顧不上考慮太多。
外頭腳步聲雜亂,段瓊月似乎正與對方首領交談什麼。沈鶴再度探頭,發梢又輕又癢掃過楚瑄頸間。
夏衫單薄,肌膚相貼處泛起異樣的燥熱。楚瑄呼吸陡然加重,正要開口,沒想到沈鶴先反手捂住他的嘴:“殿下,您小聲些,我聽不到了。"
她全神貫注聽着外頭的對話,卻沒留意到身旁緊挨着的楚瑄狀态越來越不對勁,直到忽然肩頭一沉——
“殿下?!”
她連忙去扶他,掌心觸及的皮膚卻滾燙如火。楚瑄虛弱地靠在她肩頭,聲音輕得像是歎息:“老毛病……抱歉,這種時候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