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鋒映着窗外漏進的月光,在慕安頸側投下一線寒芒。
沈鶴問她:"你方才去哪了?"
慕安别開眼,"我是外院侍衛,本職四處巡視。倒是你,你将劍架在我脖子上?"
"你是去了三皇子府?還是守夜營?"
"呵。"慕安倏地一笑,眼底浮起譏诮,"你這話我便不懂了。我的身份你不清楚嗎?我本就是守夜營的暗衛,三殿下是我主子——"她擡眼看着對面人,脖頸幾乎擦過劍刃,"你不也一樣?"
沈鶴神色未變,繼續說道:"大殿下的毒,是你下的?"
慕安将頭偏到一側,“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事到如今你還要瞞我,我已經查證過了,要我喚侍從來對質麼?前日申時三刻是你趁着換崗借故進過膳房。”
沉默中,慕安突然開口。"是又如何?你要押我去見楚瑄邀功?"
"是三殿下的命令?"
“......”
“你從一開始就沒同我說實話。他調你來,就是要你刻意瞞着我行事。"
“你既然都猜到了,又何必再問我。”慕安說着,伸手推開劍鋒,顧自走到一旁。
沈鶴歎了一口氣,收劍入鞘。"慕安,三殿下此舉究竟意欲何為?無緣無故對楚瑄下毒,還要你瞞着我行事?"
慕安說:"嚴格來說并非毒藥,不過是些熱性藥材。三殿下隻是想驗證一下——結果證明楚瑄确實舊疾發作,這些東西于他而言,與毒藥無異。"
"至于為何要瞞着你......"慕安突然輕笑出聲,"起初我也不解,殿下為何特意囑咐不可講行動告知于你。你與楚瑄朝夕相處形影不離,按理說由你下手豈不更方便?但此刻看到你這副模樣,我便明白了"
“什麼意思?”
"瞧你現在這副模樣——如此心急如焚。就因我給他下了藥,你便這般氣勢洶洶地來興師問罪?"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要弄清原委。我沒想到連你會欺瞞于我。"
"若我不瞞着你,你會放任我動手嗎?"
“可這事本來就毫無道理!楚瑄與三殿下素無瓜葛,井水不犯河水,突然加害于他有何益處?況且他身子本就柔弱,那寒症發作起來非同小可,整個人全身冰涼如雪,若真出了事怎麼辦?”
慕安突然打斷:"即便楚瑄死了,與你何幹?你為何如此緊張?阿鶴,你該不會真對他動心了?"
沈鶴聞言一頓,迅速眨了下眼,聲音卻異常平穩:"單從利害關系來說,三殿下此舉就欠妥。所幸楚瑄此番并沒打算計較。若真查論起來,打草驚蛇不說,或還要驚動宮中聖上,到那時如何收場?"
慕安問她:“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三殿下要試探的不隻是楚瑄的病,還有——你的忠心。"
沈鶴瞳孔縮了縮,指節不自覺地攥緊了劍柄。
"放心,我又不會亂說什麼,我自會在三殿下面前替你周全。我就說......你還是從前那個冷心冷情的暗衛沈鶴,對殿下忠心不二。"
慕安又歎了口氣,"阿鶴,我真不知你如今對那楚瑄究竟是何心思。是另謀出路,還是......日久生情?"
"但作為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莫要去嘗試挑戰三殿下的底線。他最恨背叛,這點你比我清楚。"
沈鶴離開後,獨自在長廊下駐足良久。
她向來冷靜自持。作為暗衛的生存的法則早已刻入骨髓——永遠以楚琰的命令為圭臬,在刀尖上行走時不忘給自己留三分退路。每一個決定都該像出鞘的劍,又快又準。
然而慕安方才的一番話卻在心頭萦繞不去。她方才的失态當真隻是擔心事情敗露、擔心自己會陷入被懷疑的危險境地?還是說,焦灼之下藏着一份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恻隐之心。
......
幾日後,沈鶴在庭院裡遇見阿祿,問起楚瑄的情況,阿祿神色微黯,“殿下這幾日精神不濟,沈姑娘若有空,不妨去看看他。”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您若在,他興許能好些。”
楚瑄半倚在床榻上,手中雖執書卷,目光卻久久未動。其實他的身體早已大好,但這幾日沈鶴有意無意的疏遠卻讓他心緒難平。
最後他吩咐阿祿去找沈鶴,謊稱自己病症未愈,引她前來。
待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迅速合上書,閉目假寐。
沈鶴推門而入,隻見他安靜地靠在軟枕上,長睫低垂,面容微白。她腳步不自覺地放輕,卻在靠近時見他緩緩睜眼:“阿鶴,你來了。”
沈鶴一看到他帶着病容還強撐笑意的神色,心中不禁又泛起一絲不忍。
她實在不明白楚琰為何非對他下手不可?楚琰與太子争權奪勢勾心鬥角,可楚瑄他又從未争過什麼,甚至處處避讓,卻仍要無故遭這般算計。他身子本就虛弱,如今更是被折磨得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