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幾乎沒什麼人,若是沒有這檔子事,往年這個時候秋收剛結束,家家戶戶有了收成都是喜笑顔開,别說是相互插科打诨,路過的野狗都要多嘬幾聲逗弄一番。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一路上走過的街坊鄰裡,大多對戚雪有意漠視,灑掃的小二故意轉過身去,原本敞開的窗戶也會恰好給關上。
戚雪一路無話,加快腳步往前,很快就看到了明府的大紅門。
那門虛掩着,門口前後百尺都見不着人影,在如此秋風瑟瑟之下,那紅漆平日裡瞧着喜慶貴氣,此刻竟越看越是邪門詭異。
戚雪靠近門邊後腳步就不自覺變慢了,吊着一口氣,壯着膽子往門縫裡瞧了一眼。
明府的前門院子很大,裡面種了幾棵棗樹,現在都挂了果,地上的落葉和落果好幾日沒人打理,一眼看去顯得有些蕭條。
戚雪換着角度,瞧見了挂着花白綢布的靈堂,還有院子中間擺放的香案蠟燭,上面貼滿了黃符紙,明晃晃的一片。
檀香還未燃盡,她猜那位道長應該還在裡面,但戚雪并不想踏足這是非之地,便隻在門口候着。
這一等便是許久,裡頭一點動靜都沒有,戚雪這才想起來明府似乎不止一個門能進出,又趕緊往裡看了眼,正好便瞧見那兩位道長收拾好了靈器準備離去。
“道長留步!”戚雪将門縫推開了些,大門發出吱呀的聲音。
裡頭還站了幾個明府的小厮,聽見動靜轉頭來盯着她,戚雪毛骨悚然,硬着頭皮忽略掉那些令人發毛的視線,隻盯着那道長道:“道長可否借一步說話。”
戚雪的神情懇切哀求,雖然臉金龍寺的方丈大師都看不出端倪的事情,她本沒在這兩個遊方道士身上抱有太大希望,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請他們試試。
那道長生得一副高深莫測的面相,長鬓長須,微眯着眼隻露出了半顆眼珠看人,架着拂塵,走過來時上下打量了戚雪一眼。
“這位姑娘,有事相求?”
“無事也不敢輕易叨擾尊架了,”戚雪微微伏低了腰,“不知道長這驅邪法事可還順利?隻因今兒個晨起,小民家門口被下了那勞什子的髒東西,心道命不久矣,想跟道長求個生路。”
那道長淡聲訓斥:“不可對狐仙失禮,這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山精野怪,那是受過百家供奉的靈仙。”
他慢條斯理将拂塵換了個邊,掐着嗓子接着道:“狐仙在你們這鎮子逗留,都是命裡注定的因果,貧道已請示了天尊,為你們求得了三場法事,安穩送走他老人家……今天隻是第一日。至于你……”
生意人怎會不懂這上下端量的目光和刻意的停頓是個什麼意思,戚雪當即掏出身上的二錢銀子遞上,“但求道長指條明路,出門匆忙,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那道士倒也爽快收了,随即從布兜裡掏出一個瓷瓶,打開來将裡面的東西往拂塵上撒了一通,就開始念念有詞往戚雪頭上抖落。
戚雪站着沒敢動,但那粉末實在嗆人,迷得她睜不開眼,連咳了好幾聲,直到那道士跳了幾下後将拂塵往她頭頂一敲。
“好了,你回去吧。”瘋癫隻持續了須臾片刻,他收了拂塵就立即恢複了道貌岸然的模樣。
戚雪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道長解釋道:“貧道給你上了天尊的護身符,至于能否渡過此劫難,更要看你的造化了。”
“……”戚雪有些啞口無言,但總歸還是沒再多言,點個頭便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那些粉末的氣味都好像還留在她的鼻子裡。
二錢銀子說多不多,但也不少,放在他們這種小鎮子裡,夠得上一戶人家大半個月的開支,如今就換了這麼場灰頭土臉。
且不知能不能起到些微作用。
已經快到晌午才勉強出了些太陽,戚雪正心事重重往回走着,正好看見前頭有人神色匆匆背着行囊往出鎮的方向去了。
戚雪認出來其中一個是溪頭黃家的大兒子黃岩,他們家的男丁都尚未娶親,上頭老娘也走得早,那戴着鬥笠被他護着的女眷多半就是黃家唯一的小妹了,印象中似是叫黃鹂。
隻一眼,戚雪便猜測他們家隻怕是也遭狐狸下了聘,才會如此匆忙想将小妹送出去暫避風頭。
戚雪站着沒動,目送他們往前走了一段,這種多事之秋,街坊鄰裡大多冷漠,誰都不想平白沾上火星子,路上沒有一個人與之搭話。
正當她心裡有些猶豫之時,竟意外瞧見前面鎮口方向,窦大娘帶着她的兒子又去而複返了。
窦大娘的神色很不對勁,她緊攥着兒子的手,在鎮前山道上崩潰大哭起來,略顯臃腫的身子往地上摔坐下去。
戚雪是第一個沖出去的,“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