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戚雪一時語塞,“我也是個姑娘家,怎麼不能害怕了。”
阿巳揚眉:“我以為你夢裡連大妖都見過,應當膽氣十足。那你說說,是夢中他讓你害怕些,還是此刻更害怕些?”
戚雪抿唇艱難道:“這不一樣,沒法比。”
“哦,那看來還是‘他’更讓你恐懼些。”阿巳重新看向前方,有些語意不明。
這片水域看着寬闊,但行船速度快,沒多久便靠岸了。
戚雪一腳下船,踩上那赤色土壤的時候微微一愣,明明外頭已是寒冬季節,怎麼這裡的地面竟像被三伏盛夏暴曬過一般,透過鞋底傳來都是溫熱的。
準确來說應該是進入到這鑄劍城内,就好像進到了夏天的溫度,連風都是溫熱的。
這時候戚雪才反應過來剛才第一眼瞧見那兩個婢女時候的另一種詭異感來自于什麼,她們的衣裳都是輕便的夏裝,與她和阿巳都反了季節,好似來自另一個地方。
這種不可以常理解釋的怪事,戚雪身上因為燥熱出了汗,心裡卻是一陣陣的發寒,邊将冬裝的外衣解下來,一邊靠近阿巳拉他放慢腳步,想離那兩個婢女遠一些,小聲道:“你剛剛那個表情,是不是因為覺得我們不該來這裡?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呢。”
阿巳也将外衣脫了撈在臂彎裡,渾不在意道:“為何不該?”
“鑄劍城啊,聽都沒聽過有這麼個地方,氣候又這般反常,你沒看見剛才那天色嗎?”戚雪越想越覺得蹊跷,忽地攥住他:“你說過我的感覺很有靈性,怎麼辦,我現在覺得……”
阿巳盯着她這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輕佻揚着眉,很快就加入了她:“有什麼感覺?”
“這座城……”戚雪放任心裡那無限竄出的想象畫面,“會不會是引誘活人投身劍爐……”我越想越害怕,“對了,剛才在岸邊我隐約看見,這座城最中間最高的,就是劍爐!我們要不還是走吧。”
阿巳憋着表情,看看她,又看看前頭寬敞平坦道路上行走的兩個婢女。
“走哪去。”他有些被戚雪逗笑了。
“就、坐船走?沒準再繞繞我們能繞出去呢。”戚雪沒有阿巳的膽氣,也不太敢在這種邪門的地方多停留。
阿巳并沒有輕易被她拉走,拉着戚雪的胳膊固定好,那眼神就像在看個害怕的小孩子:“這是你選的地方,不管你現在這一刻是怎麼想的,但歸根結底,不弄明白這裡隐藏的玄機,我們就走不了。”
“而且,放心吧,就憑他們。”阿巳指了指他自己和戚雪,然後眯着眼晃動食指否定:“消受不起。”
他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總是很具有說服力,好像一切盡在掌控,能叫人卸下擔憂,相信他。
很快,婢女将二人帶到了閣樓上的房間。
“鑄劍城非尋常外人可以進入,每逢有外賓至,都需在劍閣中小住三日,沐浴焚香,方得劍神允許,進入主城。”婢女面無表情站在門口,那雙眼睛盯在戚雪身上,讓她渾身發毛。
戚雪攥緊了阿巳的衣服。
這一路戚雪有甚至有過懷疑的念頭,事情是不是真的像阿巳口中所說的那般沒有轉機,真的就隻能聽他的進到這城中來,會不會将她帶來這裡才是他處心積慮獲得她信任的真正目的。
但這些所有的胡思亂想,最終又都被她給按了下去。
在明府的時候戚雪就曾有過類似的懷疑,但最後證實就是她多心了,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測了他。
第一次是謹慎是情有可原,但做人不能一而再的如此。
“她們是不是鎖門了?”戚雪被關門聲給喚回思緒,趕緊沖上前去貼着門縫看了眼,竟真是被從外面上了鎖,“姑娘!為何要把我們關起來?”
她拍門喊着,阿巳卻是并不着急,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大咧咧往藤椅上一躺,似是騎馬累了,拿胳膊枕着頭,慢慢打了個哈欠:“她們不是說了,得要在這住上三日,三天後不開門再拍不遲。”
不多時阿巳就在藤椅上打盹睡着了,或許這就是打小安穩度日與四海為家者的區别,戚雪或許一輩子也學不來阿巳這種任何情況都随遇而安能吃能睡的本事。
她坐立難安,繞着這閣樓轉了一圈,這裡視野頗高,窗戶也多,不同的窗子能瞧見城中不同的建築,其中最惹眼的便是那座外表漆黑的劍爐。
黑壓壓的,在已經快要昏暗下去的天色下,像個蟄伏的怪物。
戚雪打了個冷戰,将窗戶全都關上。
最後一扇窗阖上後,屋裡瞬間黑了下去,戚雪也沒想到會這般暗,但方才記得桌上油燈和火折子的位置,離得不遠,想着索性也就摸黑過去了。
一轉身,冷不防與人撞了個滿懷。
戚雪倒吸一口冷氣,眼睛瞪得老大,過快的心跳好半晌才看清楚是阿巳站在後面。
“你醒了,怎麼不吭聲啊,吓我一跳。”她這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阿巳輕輕笑着,他的聲音和皮相一般好,朗笑時候清澈似少年,正經時候像能安撫人心的兄長,此刻在密閉的空間裡聽着,那剛剛睡醒的倦懶,又有些像個溫存的浪子。
“放輕松。”他順手吹亮了桌上的火折子,“既來之則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