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渺渺一進門,便望見那張唯一的木桌,上面擺着座一塵不染的牌位。
“白蒼之靈位”。
看清上面都字後,她眼睫輕顫,怎麼也想不到那座缺了的牌位在這裡,而且,居然是祖母的。
忽地,于熄捏了捏季渺渺的尾指,低聲道:“師姐,我先出去了。”
“嗯。”她輕聲應。
一道魔息纏上季渺渺的手腕,屋内僅剩季渺渺和柳聞輝兩人。
頓時,安靜無言。
“你叫什麼名字?”柳聞輝問她,打破了沉默。
季渺渺本來不想告訴他的,但看見那雙與柳時雪相似的眼睛,還是冷聲道:“季渺渺。”
“你不姓柳?”柳聞輝扯出一個苦笑,“也是、也是。”
随後他又問:“你娘……她過得怎麼樣?”
季渺渺聲音平平:“這就不用柳大人操心了。”
這聲清脆的“柳大人”,讓柳聞輝心底生出苦澀之意,像一張細密的蛛網,落在身上時,越掙脫便纏得越緊。
“你想知道什麼?”他問季渺渺,依舊沒喊她的名字。
“祖母真的死了嗎?”
柳聞輝一愣,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忽然揚起一個笑來:“渺渺。”
“你比你娘聰明。”
放屁,季渺渺在心裡默默道,她娘明明和她一樣聰明好吧。
隻聽柳聞輝繼續道:“我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我也以為她死了。”
“後來才知道……她是飛升了。”
飛升?季渺渺有些震驚,震驚之餘,感到一絲寒意順着脊背攀上來:白蒼是在柳時雪剛出生沒多久後“死”的,那時柳聞輝還在朝廷當官,修為也還沒到元嬰,可為什麼忽然開始修煉起來了,還到了元嬰?
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柳時雪一走便是百餘年,季渺渺甚至從沒聽過阿娘提她小時候的事。
“啪嗒”。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一滴、一滴劃過季渺渺的心髒,雨水将她的心髒浸得又冷又濕,她終于知道了。
“你也想利用她的靈根飛升?對嗎?”
她聽見自己問,聲音壓抑着怒火。
柳聞輝深吸一口氣:“她會是柳家下一任家主,她不需要靈根!而且我對她還不夠好嗎?她娘不要她了,我愛她才不讓她承擔這麼多。”
季渺渺出聲打斷他:“你不愛她。”
“你也不配說愛她!”
她忽然笑起來,笑聲愈演愈烈:“柳聞輝,你演給誰看呢?”
“你帶走祖母的牌位,故意一個人住在荒山野嶺,不過是為了滿足你那卑劣的表演欲罷了。你隻是覺得,這樣做就能讓自己心安理得地假裝已經遭到了應有的報應,你覺得這樣就能把這些包裝成你所謂的愛。”
她話音落下,柳聞輝眼白爬滿紅血絲,認輸般地閉上了眼:“你說得對。”
“可我早就後悔了,我隻想再見你娘一面……”
季渺渺譏諷道:“後悔?你的後悔值幾個錢?要是真後悔,方才又怎麼會把我錯認成她。”
“夠了。”她收起譏笑,冷地吐出這兩個字。
她終于知道柳時雪為什麼從不提他了,因為她甚至都不屑恨他,也不想與他扯上一點關系。
“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季渺渺明亮地眼睛直直和他對視。
“是不是因為血緣。”
“轟隆”一聲巨響。
夏日急雨的一道驚雷落下,把木屋一半照亮,柳聞輝落在暗處,此刻,那些穿不上的珠子穿成一串,關于玄靈根的秘密,一個是父親,一個是表兄,他們都與柳時雪有血緣關系,卻都試圖奪走她的靈根。
唯一的可能就是——玄靈根可以通過血脈移植。
“是……”柳聞輝的聲音在愈重的雨聲中變得模糊不清。
那麼,是誰告訴他們這件事的呢?季渺渺忽然揚起一個笑:“我會照顧好我娘的。”
她刻意加重聲音:“祖父。”
說完這句話後,少女明媚的笑容消失在臉上,施了個避雨訣轉身走入雨幕。
烏黑的天空忽然又落下一道雷,照亮了整個木屋,空氣中有什麼東西消失了。
季渺渺左眼皮忽然痙攣一下,她立即回到屋内,卻發現柳聞輝閉着眼睛,懷裡抱着白蒼的牌位的身子一動不動,已然失去了氣息。
他死了。
而且是自毀,連神魂都湮滅了。
隻是沒人知道,他是真的後悔了。
死前的那一刻,柳聞輝腦海中回想起白蒼說的那一句:
“我們家雪兒一定要平安快樂地長大。”
原來,他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可後來柳時雪明明不想當家主,他卻以愛為由,逼她做了這麼多不喜歡的事,甚至為了飛升見白蒼一面,想要拿走她的靈根。
這一輩子,步步皆錯。
所以後悔也沒用,也沒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