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版的翻譯我都看過了,主要是感覺沒怎麼讀懂,多讀了幾遍而已。”阮妙瑛倒是謙虛,“以前你有一節課說了好久的尼采,還提到了這本書,我就買來看了。”
那節課阮妙瑛印象很是深刻,算下來,那應該是五六年前的北城晚冬,阮妙瑛剛大二下學期開學,那天有些回溫,天氣晴朗,阮妙瑛心情不錯,跟着文嘉言去聽明山幽的課。
那本來是藝術史論的選修課,阮妙瑛寒假的時候死活沒搶上,文嘉言卻搶上了。
第一節課明山幽沒有按教義來上——他平時本來也不愛根據課本講,就是這節課上,也許是被太陽照得舒适無比,他口中的尼采成為了大部分學生的催眠曲。
但阮妙瑛卻記得清清楚楚,記得黑塞筆下的荒原狼,記得荒原狼哈裡的瘋狂與沖動,記得尼采為了一匹馬而瘋,還記得……
阮妙瑛放下擦頭發的毛巾,伸手奪過明山幽手裡的酒杯,把酒往窗外一潑,說道:“但是你今天真的不能再喝了,尼采的酒神。”
明山幽這次沒有跟她生氣,阮妙瑛隐隐能感覺到他有些微醺了,再想到六年前講台上那個遊刃有餘、侃侃而談的男人,她的心尖忽然傳來一陣刺痛。
“這是你的房間,我不喝點怕是我今晚都睡不着了。”明山幽說的話非常直白露骨。
阮妙瑛卻不為所動,她為明山幽感到一陣悲哀,明明世界上有很多種能讓人犯困的東西,偏偏明山幽對什麼都有極大的研究興趣。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天才的代價。
“好了,睡覺,不許喝了。”阮妙瑛把自己的書合上,不讓明山幽再進行任何閱讀,生怕他讀進去了腦海裡又産生無數的思考。
思維過度發散之後是很難入睡的,阮妙瑛倒不介意熬夜聽明山幽給自己上課,但是人不能不睡覺,所以阮妙瑛強制明山幽停止了任何睡前行為。
酒被倒了,書也被合上了,可明山幽沒有生氣,也沒有立馬上床,而是等阮妙瑛完成她一系列睡前護膚行為。
這原本應該是一件很隐私的事情,平時有不少樂團的同事或之前的同學問阮妙瑛是怎麼護膚的,阮妙瑛都不是很想回答,每個人膚質都不一樣,習慣也不一樣,根本就沒辦法出經驗分享啊!
可被明山幽觀察的時候,她反而更擔心的是這種新奇的事情對明山幽來說會影響他的睡眠。
她隻好趕快吹幹了頭發,又回浴室洗幹淨了面膜,最後上了水乳和精油,才回到房間裡,說道:“我不上床你就不睡是吧?”
“這是你的房間,我哪敢啊?”明山幽問道,“你這些護膚都有用嗎?”
面對這種直男提問,阮妙瑛竟然也不生氣,她最後給自己的手上了一層護手霜,回答他:“不一定,我覺得心理作用效果更大一些,最有效果的還是要去醫美打水光。”
“你打過?”明山幽問。
阮妙瑛心想完了,他的興趣果然來了。
“我打過一次而已,但我天生麗質,行不行?睡覺睡覺,你怎麼那麼多廢話?”阮妙瑛把明山幽從書桌前拽了起來。
明山幽站起來,眼神幽暗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阮妙瑛,說:“我有時候覺得你特别鈍。”
都要睡一張床了,阮妙瑛還穿着睡裙,也不怕睡着睡着就走光了。
阮妙瑛現在是真的不想回他任何一句話,她隻想讓他趕緊睡覺。
好不容易兩人都躺進被窩了,又關了燈了,就當阮妙瑛打算刷會兒手機就睡的時候,明山幽還在問:“為什麼你當時不選我的課?”
阮妙瑛說:“我搶不上啊,而且你也不會來上我們提琴系的專業課。”
當年明山幽在音樂學院也算是個搶手的老師,因為有二胡天才的身份加持,再加上長得帥,更重要的是他上課點名和期末考試也不嚴,能撈一定撈、能給高分一定給,所以很多學生都想盡辦法要搶他的課。
而且練樂器的孩子,沒有一個手速不快的。
“沒選上也好,不然我們現在就坐實了師/生戀了。”明山幽忽然說道。
“你是不是真的醉了——”
阮妙瑛覺得不太對勁,轉過身去,卻看見明山幽已經側躺着面對着她了,他的眼睛裡映着窗外的盈盈夜色,像觥籌交錯的迷幻。
阮妙瑛的下一句話已經無法說出口了。
她不知道她的臉龐在黑夜裡還是美得非常具體,陰影高光恰到好處,似是置放在博物館裡的古典主義人像雕塑。
“可能是真的有點醉了吧,今天喝了整整一瓶呢。”明山幽又平躺了回去,用手臂壓上眼睛。
阮妙瑛說:“那你的酒量也不是很好啊……”
隻聽明山幽輕輕笑了一聲:“睡覺吧,晚安,日神小姐。”
阮妙瑛渾身一驚,日神在尼采的觀點裡和酒神對立,通俗的解釋就是世界像夢境一樣美麗。
“晚安……”阮妙瑛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