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我費解地擡手摸了摸心口,隻不過在擡手的時候就感受到了肌肉發出的慘烈悲鳴:
“唔。”
瞬間爆發,真了不得啊。
“你還真是令人吃驚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的。”
因教導過我一段時間,因此非常了解我的底色為何的今牛若狹驚歎起來。
我有些疲憊地靠在拳擊台的側面上,在聽到今牛若狹的稱贊後睜開了休憩的眼。
室内明亮的燈光落在視網膜之上,刺激着眼球,令我不适地眯起雙眼。
“那當然是因為……”
眼前的一片白翳之中,我仿佛瞥見了那一抹流光。
于是,受此影響的我忍不住發自内心地笑了起來:“我是被這世上最厲害的人教導出來的啊。”
“…………嘿欸~那還真是令人好奇呢。”
在光斑移開,逐漸清晰的世界中,我看見今牛若狹一臉高深莫測,意味難明的表情,就連平時的下垂眼都擡高了幾分。
“……?”
“喂,你這裡有藥酒嗎?”
場地圭介打斷了談話,不顧我臭烘烘的身體,将我輕松地攔腰抱了起來。
“哦,有。我去取。”
“……圭介?你怎麼了嗎?”
把我丢到更衣室的座椅之上,場地将我的外套脫了下來,帶着一絲的怒氣将我的袖子撸了上去:
“閉嘴,不想我被你的監護人殺死就給我老實閉嘴。”
“不用擔心,隻不過是一點淤青而已。”
畢竟右手不能用,磕碰中難免摔摔打打,這種程度還不至于讓信暴走吧。
隻不過……
單膝跪地在我身前的場地圭介擡眸看了過來,那裡面盛滿的情緒仿佛暴風雨一般森寒:
“你管這叫一點淤青?”
“隻是看起來嚴重而已。……我是容易留下傷痕的體質。”
我開口解釋了一下。
“我還需要你來提醒這種事嗎!為什麼要故意那樣做?”
如果說之前隻是不确信加下意識的袒護,那麼在我行動之後的那兩分鐘内,場地就完全能夠重新構建自己的認知,并且得出我完全沒必要生吃一擊飛踢也能夠赢的事實。
“為什麼……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想那樣做,而已。她說,是吃醋。”
我有些迷茫地和眼前極近的眼眸對視,帶着一絲求助:“這是,吃醋嗎?……為什麼?我不理解。”
我仔細地注視着眼前的人,眼前那雙棕色的眼眸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出與以往不同的顔色,如琥珀般晶瑩剔透。
“你騙了我……雖然在之前我早已知道,也隻是想讓你吃吃苦頭,并且也這樣做了。”
我難受地蹙眉,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可是為什麼,心口總是毛毛躁躁,一點也不暢快呢?”
“圭介,我要怎麼樣才能把這股沖動停下?”
“……!奈……”
難得的,我在這個一貫氣焰嚣張的臉上看到了驚慌失措的表情。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因為奈你總是以回避的态度劃下界限,用銅牆鐵壁的态度把自己包圍。不這樣的話就會被切斷聯系,我的直覺這麼說。
所以那個時候,我利用了這個機會。
那不過是一個理由而已!一個接近的理由,并不是真的想要騙你的感情。”
場地圭介有些慌亂地說着,語速又急又快。
“我知道。所以,我隻是想讓你吃吃苦頭而已……隻是想這樣而已。”
我垂下了眼睛。
“你一定覺得很莫名其妙吧。我和姐姐,因為需要一個童年玩伴這種奇怪的理由,強行和你們搞好關系,甚至和你們一起搬了家……”
……像是想通了什麼關竅一般,我停住了話音。
“不是唯一的話,就沒意義了。”
啊,不行。
我捂住了無意識呢喃出聲的嘴,調整好呼吸,重新開口:
“沒事的,就算不依靠這種強行制造的羁絆,我們也——”
“抱歉!”
場地急匆匆地打斷了我的話:“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但是,奈,我從來沒有把這件事當做一個玩笑,我……
對不起,隻要你肯原諒我,我什麼都可以做的。”
“所以,拜托了,請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臉頰□□燥而粗糙的手所觸摸,我低垂的臉部被托起——非常少見的表情在對方的臉上呈現出來,圭介那一臉的焦急就這樣闖入我的眼簾。
像是被我灼熱的體息所影響,那人的鼻尖也開始沁出了汗。
“這樣的表情”,是怎麼樣的表情?
我在那雙琥珀色的瞳仁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所謂吃醋,更為正經的官方意義為嫉妒,是由攀比産生的負面情緒。
但是從剛剛的狀況也能看出來,明明我和圭介現在才是更為深厚的聯系。
那是因為對方騙了我嗎?
雖說我在一開始的時候的确感到很生氣,但在之後也已經調節好了,因為我知道這人并沒有壞心。
那麼理由隻有——【不是唯一的話,就沒意義了。】
因為總是執着于追求唯一,占有欲爆棚的我忍受不了這種有缺憾的關系,會下意識地否定一切。
但是,這是不對的。
所以,現在的我,已經開始學着去調整這種不怎麼健康的心理狀态了。
畢竟,情緒失控的後果對我而言隻會造就可怕的事态。
雖說是這樣,但果然……還是有點寂寞。
又或是,失落。
——關于自己變得不再特别這件事。
“抱歉,我現在……還不太會處理情緒。給你添麻煩了。唔——?”
罕見地,我被圭介猛地抱住了。
一股好聞的味道就此撞入我的鼻腔——就像是在陰天行走于松樹林一般,霧霭蒙蒙的氣息将幹燥的松柏木香浸染,釋放出潛藏于内裡的芳香。
草被上的花似乎也被這一陣風帶起,在帶來一陣涼意的同時爆發出清甜的香味,與清新草地的味道結為一體,讓人忍不住輕盈起來。
“有什麼關系,吃醋有什麼不好?我也會吃醋啊!明明我才是第一個吧?為什麼現在比起那幾個家夥我反而是位置偏後的人啊?
我也是……心理會不平衡的啊!”
“隻要是人都會有負面情緒的吧?!所以我從以前就說,壓抑着反而不好,隻會在之後迎來大爆發!
想要耍性子耍就好了,這才是處理情緒的好辦法!
你想要鬧别扭鬧到什麼時候都可以,想要我再多吃苦頭也沒關系,再盡情地撒嬌也無所謂,我全部,全部都會接受的!”
“所以,不要說抱歉啊。”
圭介的聲音變得苦悶又低沉。
“不管是從一開始臭臉,還是之後的任性,我全部,全部都接受了吧?
你不也是,從一開始,不管我怎麼壞脾氣也沒有對我生氣,就像瘋了一樣念着‘搞好關系’,從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地方鑽出來。”
因着軀體緊密接觸的關系,場地的聲音在耳邊變得沉悶,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一般,胸膛震動了起來。
“雖說,那不是出自你的本心,而隻是機械地完成任務就是了。”
“但是,就算不是本意,我們還是成了最了解彼此的存在。
偶爾會拌嘴,因為鬧脾氣而關系變差,但是到最後都會和好。我們不就是這樣的關系嗎?
所以,我知道你劃下的界限,也明白你拒絕我靠近的意圖。”
“沒事的。隻要你不再做這樣會讓自己受傷的事,想怎麼樣都随你好了。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想退回之前的關系嗎?可别說夢話了!
所以,不準再給我用這種陌生的口吻說話!”
“……奈,在我這裡,你永遠都不用說抱歉的。”
“…………。”
我忍不住将自己的手覆在對方那雙貼合在我臉龐之上的手。
溫熱的,有活力的,讓人安心的。
有着讓人忍不住眷戀地蹭動起來的沖動。
于是,聽從身體欲望的我左右搖晃了一下臉頰蹭了蹭,像是終于回到自己所熟悉地界的動物一般,在那雙幹燥而溫暖的手中嗅到了讓人安心下來的氣息。
“!”
場地圭介忍不住将身體拉直,那雙如動物般警覺的眼睛猛地瞪大,嘴巴也微微張開,隐隐可見那彰顯着活力的八重齒。
“圭介,沒事的,我剛剛好好想了一下。唯一什麼的,還是存在的。”
我忍不住伸出了手,捏起了面前突然犯傻的人的臉。
這樣的機會可不常有呢。
“因為,圭介是我唯一的竹馬……和她不一樣,我隻有圭介你這一個竹馬。”
雖然是歪理,
雖然牽強附會。
但又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