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頭發是個禁忌,無論在哪裡,這是光明大陸的共識。
時間對于雲沫來說,已經變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唯一能讓她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就是和光明城裡不一樣的景象。
光明城裡永遠都是四季如春,而走得遠了,卻發現光明大陸上并不是隻有春天。
夜空上的星星格外的亮,光秃秃的樹杈和昏黃的草地以及覆蓋在草地上的落葉都散發着一股腐臭的泥土味。
雲沫看着天上的星星,思索着樸知旻的未來。
應該快到了吧?樸知旻和索菲亞的家鄉。
這段時間以來,雖然她和樸知旻無時無刻不待在一起,但是她明白。
那天她的阻止,光明城城民的哀嚎聲都在樸知旻的心裡揮之不去,盡管他依舊溫柔,依舊忠誠,也依舊愛慕她,但眼裡的光卻是一點一點地暗淡了下去。
蔥白似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樸知旻的胸膛上畫着圈,雲沫看向了樸知旻。
“是不是快到了?”
雲沫沒有細說到哪裡,但樸知旻明白她的意思,“是的,快到了。”
已經很近了,離他的家鄉,土地已經從純粹的黃土變成了黃土和黑色砂礫混雜的土地。
而他的家鄉,就是黑色砂礫堆積起來的地方,那裡缺少食物,也缺少水源。
一片冰涼觸及了雲沫的臉頰,通過臉頰的溫度融化成一點淺淺的水漬。
天空中下起了鵝毛,純白色的,比光明神殿那些聖光看起來還要聖潔,雲沫從沒見過這樣的景象,掀開了從城鎮裡換出來的被褥,雲沫站了起來。
“......這是什麼?”雲沫好奇地用手捧住了一片雪花,然後雪花就在她的手中融化。
樸知旻也從被褥裡站了起來,站在了雲沫的身後。
他的眼睛溫柔地盯着雲沫的發頂。
那裡已經由星星點點的雪花占據。
“是雪花。”樸知旻說着,伸手拂去了在雲沫頭頂安家的雪花片。
“原來這就是雪花嗎!”雲沫有點驚歎,眼神裡亮晶晶的,看着樸智旻的眼裡充滿了歡喜,“我曾在光明神殿裡讀到過來自中州的古籍,中州那邊的人将雪花描述的格外美麗。”
“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看着被中州的吟遊詩人誇贊的雪花!”
沫沫現在像極了一個不谙世事的女孩。
樸知旻想。
沫沫從小居住在光明城裡,哪怕是在光明城的貧民窟,那也是受到‘光明神’的照耀的,所以從未看過季節變換的她會因為路上每一處與光明城的不同而發出驚歎。
雪越下越大,樸知旻不得不開始用換來的刀具砍伐小樹,或收集枯枝來搭建出一處讓他們躲避大雪的地方。
雪融化之後會變成水,到時候浸透在被褥裡,會導緻他們一整夜都會在寒冷裡度過。
他尚且可以忍受,但沫沫不行。
即便沫沫也在貧民窟長大,甚至擁有堅韌的心性和聰明的頭腦,但他根本舍不得沫沫受到一點委屈。
顧不得漂亮純白的雪花,雲沫也開始在周圍搜集着枯枝。
她沒有樸知旻的力氣,所以隻能幫一些小忙。
忙碌了大半夜,雲沫和樸知旻終于搭建起了一處‘避難所’。
他們坐在‘避難所’裡,看着紛紛揚揚的雪花,甚至他們的頭上和身上都落滿了四處安家的雪花。
“現在好了。”雲沫聳了聳肩,臉上帶着樸知旻從前在光明神殿時從未見過的笑意,“現在我們不是黑頭發了,而是白頭發了。”
“是的。”
樸知旻刮了刮雲沫的鼻尖,比起從前那個教皇冕下,他更喜歡現在真實的沫沫。
教皇冕下聰明機智、冷漠又高貴,而現在沫沫卻是隻對他一個人露出了獨特的一面,這讓他感覺到心髒被幸福溢滿,但還有一處空缺。
而那處空缺就是,光明城城民的慘狀。
現在的他很幸福,他從未想過能和沫沫能有這一天。可是越幸福,那些城民的慘叫聲就越會在他的夢裡出現。
時常他睡着睡着,就能聽見城民們的哀嚎。
他們在說,“為什麼不救我們?你明明可以先來救我們再走的!”
還有小孩子的哭叫聲,“為什麼不來救救我的父親和母親,你不是騎士嗎?”
更有老人的哀歎,仿佛認了命,“承認吧,你就是自私,你現在幸福都是用我們的命去換來的。”
樸知旻很想反駁他們的話。
他不是自私,也沒有不想去救,那樣的情況下,他沒有辦法做選擇。
可是往往在這個時候,夢就會消失。
他會頂着一頭冷汗從夢中醒來。
雲沫的睫毛微動。
她又看到了,樸知旻眼底悲傷的情緒。
應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