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

那些紛亂的想法在樸知旻的腦海裡打轉，又被雲沫的話收走。

“我最喜歡中州的一句詩詞。”雲沫笑着，假裝沒有看到樸知旻眼底的悲傷，紅潤的嘴唇微啟，“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現在的我們也算是白頭到老了，因為我見過了雪花，也和你在一起了那麼久。”

“所以......你走吧。”

樸知旻的眼睛倏然瞪大，眼中的幸福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他牽住了雲沫的手，語氣裡有說不盡的恐慌，“走？”

“為什麼要趕我走？我是哪裡做得不對嗎？”

雲沫搖了搖頭，頭上的雪花和身上的雪花也随着她的動作紛紛往下，灑落在‘避難所’裡。

她當然不想讓樸知旻走，她也想讓樸知旻陪着她。

這個從頭到尾，一直忠誠她，愛慕着她的騎士。

可是，正因為這些，她才不能讓他看到她死去的畫面。

“你沒有哪裡做得不對。”雲沫白皙的手按在了樸知旻的手上，安撫着他的心情，“現在我已經知道路了，而光明城還需要你的拯救。”

“在我離開之後，拉雷爾不知道會做得有多過分。那天你也聽到了，那些城民的哀嚎。”

雲沫說着，隐藏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被卷翹睫毛蓋住的眸子裡全是平靜，“我這邊召喚出真正的光明神之後，光明城裡的城民還需要你去安撫。”

雲沫說的話讓樸知旻無法反駁，都是正确的話，而他也的确關心着光明城的城民，但樸知旻總覺得哪裡不對。

沫沫太冷靜了。

樸知旻想。

“......召喚出光明神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回去安撫光明城的城民。”樸知旻盯着雲沫的臉，隻要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他就會留下。

可是沫沫的表情太冷靜了，初見雪的驚奇已經完全從那張臉上消失不見。

她好像又變回了那個神聖的教皇冕下。

“到時候我會去找你。”

卷翹的睫毛緩緩擡起，樸知旻看見了雲沫眼睛裡的冷靜。

“你必須先一步收攏光明城的城民，真正的光明神被召喚出來後，光明城一定會第一時間亂起來，所以你必須去安撫。”樸知旻眼裡的驚慌和想留下的決心不是作假。

雲沫笑了笑，至少在最後，這個騎士還是會站在她的身邊，“所以你走吧，你的心意我明白，到時候我們會在光明神的祝福下永遠在一起。”

這是雲沫給樸知旻最後的安慰。

樸知旻的眼裡閃過糾結、還有猶豫。

最終卻被善良打敗。

“......到時候我會領着騎士軍隊來接您，請您等一等我。”

這個忠誠的騎士，到現在還在用着敬稱。

雲沫笑着搖了搖頭，然後将被褥打包，用草繩捆綁在一起。

天已經亮了，被雲層遮蓋住，所以顯得陰沉，甚至在光秃秃的森林裡還起了霧，白蒙蒙的，隻是雲沫與樸知旻挨得極近，才能看得清彼此的神情。

“走吧，我也要啟程了。”

樸知旻背上了由雲沫打包好的被褥，眼神定定地看着雲沫離開的方向，然後扭過頭，走在了和雲沫相反的方向。

兩頭分散，一人走向未知，一人走向死亡。

樸知旻的确說得沒錯，這裡離他的家鄉很近了。

甚至那被野草覆蓋的光明祭壇也隻讓雲沫踏過了幾座山就被發現。

她真的能做到從容赴死嗎？

腳步在遲疑，雲沫坐在了祭壇的邊緣，思考着她的一生。

她的一生，經曆了很多，最後得到的也隻有一份屬于樸知旻的，純潔的愛。

這個騎士，從宣布效忠她開始，就沒有違背過她的每一個想法。

最初從光明城裡逃出來的時候，她的身體嬌慣，吃不慣野果，他便想盡辦法溜進城鎮去用野果換一些吃食。

往往辛苦采摘了一上午的野果，也隻能換得半份尋常吃食。

他卻日複一日，從不說辛苦，也不停止。

現在她要死了。

雲沫明白，隻要走進這個祭壇，她就能完成索菲亞為她構建出的一生——拯救光明大陸。

而如果她不這樣做，不僅光明大陸會毀滅，就連她此生唯一得到的東西，也會随着毀滅而消失。

總要有人活下去吧。

帶着她從未見過的希望。

雲沫搖了搖頭，從邊緣站了起來，腳步踏進了祭壇。

沖天的金光讓所有人都忍不住注目。

“那是什麼？”貧民窟的聚集地裡，分肉而食的黑發人嘴角流油，看着不遠處散發的金光。

“不知道，我去問問族長！”有人跑向了破爛的房屋。

那是屬于黑發人的貧民窟裡最好的房子。

“族長！”他叫着，推開破爛的房屋走了進去。“那邊有金光顯現......！”

他的話僵在了嘴裡，因為他看見了年邁的族長，睿智的族長眼睛裡包不住的淚水。

“......光明神出現了！”滿是皺紋的手顫抖着翻開古籍記載，族長的臉上全是重獲新生的，對未來的期望，“我們黑發人，終于可以不用躲避在這裡，以自己的族人為食了！”

“快！把大家都召集起來！”族長招呼着沖進來的毛頭小子，老淚縱橫。

屬于黑發人的貧民窟裡，開啟了屬于他們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