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鄭浩錫思考,洛甯遠便叫人來傳話,說是酒席已經備好。
叫做酒席,其實也就是雲沫帳下的謀士和将領集聚在一起吃飯。
飯隻有肉粥,但也隻能嘗到肉味,卻絲毫見不到肉的影子,菜倒是好些,除了野菜之外,還有一整條的大魚供大家吃。
“若不是這大魚深居河底,尋常人根本尋不着,恐怕今日連魚也吃不上。”洛甯遠若有若無地感歎道,視線卻看向了鄭浩錫的方向。
鄭浩錫自然能聽出洛甯遠的言下之意,對此也隻是對着洛甯遠遙遙舉杯,然後将杯中粗糙的酒一飲而盡。
他之前是答應了要加入師姐的派系,但......
他從未想過師姐會想做女帝,這實在太超脫他想象的極緻。
一大塊魚肉被雲沫夾進了鄭浩錫的碗中,鄭浩錫微微擡頭。
師姐正在和洛甯遠以及九在聊天,九他見過的,是從前師姐殺手組織下的人,想不到,在這裡竟然成為了師姐的将領。
“快吃啊。”雲沫如今對視線極為敏感,轉頭看到了鄭浩錫傻愣愣的目光有些發笑,“再不吃,他們可不會跟你客氣。”
鄭浩錫目光微垂,他在師姐面前,那些在朝堂中鍛煉出來的圓滑,都變成了虛無,隻有酒量,得到了提升。
這也多要歸功于朝中大臣沉迷酒色的緣故。
作為如今皇帝眼中的紅人,他少不得要與朝中大臣周旋。
筷子夾起了魚肉,鄭浩錫将其塞入口中,細細品嘗。
軍營的廚子烹饪魚肉烹饪的并不好,連尋常的食肆都不如,魚肉裡少了許多香味,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可想而知,軍營裡大概也缺錢糧。
這也恰恰說明了師姐如今的困境——如若不是錢糧緊缺,他初到巴州附近時,那些流民恐怕就不會背井離鄉了,以師姐的性子,多半都是要幫的。
為了歡迎鄭浩錫的酒席圓滿結束,衆人紛紛散去,雲沫卻留了下來。
雲沫吹出一聲口哨,兩匹棕色的馬兒便從遠處跑了出來。
雲沫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着鄭浩錫,眉梢微挑,“師弟,你會騎馬吧?”
鄭浩錫沒有言語,隻是有些笨拙地想要自己攀爬上馬。
他對高處還是很恐懼,但如果隻是馬兒,他還是可以接受的。
“真是的。”
鄭浩錫聽到了一聲嘟囔,緊接着整個人就被拎着衣領子提到了棕色的馬匹上。
“我從前怎麼沒發現你竟是這種沉默寡言的性子?明明喝了酒之後話很多的。”
鄭浩錫的臉霎時間在雲沫的嘟囔聲中漲得通紅。
師姐說的‘話很多’,無非就是他對師姐傾訴心意的那天。
馬兒載着人晃晃悠悠地往城中行走,鄭浩錫知道,這是師姐在照顧他。
“師姐......你的聲音為何會那般嘶啞......”鄭浩錫渾身的力氣都在小心翼翼地牽制着馬匹上的缰繩,面上卻不露出半分緊張的情緒,隻是随意地轉移話題。
“哦?”雲沫看着鄭浩錫的模樣,有些想笑,但又被忍住。
習武之人哪能看不出他的強作鎮定?
“小時候被拐走,組織人逃走的時候被拐子發現,藥啞了。”
雲沫的話說得随意,鄭浩錫心底卻一陣酸澀,開始後悔起自己為什麼要好奇這個問題。
“沒關系,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雲沫伸出一隻手拍了拍鄭浩錫的後背,卻把小心翼翼控制着缰繩的鄭浩錫吓得一個激靈,雙腿夾緊了馬腹。
棕色的馬兒受到刺激,瞬間往遠處奔去。
鄭浩錫咬緊了牙關,幾乎竭盡全力地控制着馬匹,想要促使馬匹停下來,但毫無作用。
奇怪的是,本來會因為這種事情感覺到害怕的他,心底卻沒有害怕的情緒。
但現在的鄭浩錫來不及思考。
馬蹄聲漸進,鄭浩錫的後背開始傳來溫熱的觸感,于是鄭浩錫就感覺到了安心。
“别怕。”
師姐的手握住了他拉着馬匹缰繩的手,帶領着他學習如何控制發狂的馬兒,明明是平穩的語氣,但鄭浩錫卻感覺到了眼眶的泛紅。
“師姐。”他問:“你可曾對我有過半分情意?”
雲沫愣了一愣,然後回他:“......有過。”
假的。
鄭浩錫幾乎瞬間就分辨出了雲沫語氣中的真情或假意,但鄭浩錫甘之如饴。
哪怕是欺騙。
他也會幫助師姐的,無論是大義或者兒女之情,師姐都在他心中占據了極重的位置。
明明同樣是罪臣之後為起點,但他總是比不得師姐的膽大,抑或者聰明。
發狂的馬匹在雲沫的手中漸漸安靜了下來,雲沫隻是一個翻身,就又回到了自己的馬匹上。
“快到了。”雲沫看向了鄭浩錫,月光映在雲沫的眼中,像是一團火焰,“你回去吧。”
秋天到了。
鄭浩錫驟然發覺到。
落葉随着師姐離去的身影紛紛落下,秋天一到,嚴冬就在來臨的路上,屆時,又有多少百姓會喪命在冬日的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