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戰争一向來的猝不及防,以往的秋末冬初是蠻夷來娆國邊境燒殺劫掠的時候,今年卻不同尋常,蠻夷們早早地來,又敗興而歸,獸皮粗制濫造的帳篷裡,是蠻夷頭領布爾卓沉重的臉色。
“族長,我們得早日得到娆國的糧食。”坐在毯子上的蠻夷族人不倫不類學着娆國的禮節拱手,“族長要繼承部落,需得讓部落長看到族長的能耐,若是再這樣下去......”
他的話沒有說完,未盡的話語後卻是意味深長的歎息。
蠻夷也不是散兵,他們也有部落,老部落長即将老去,分割成的小部落便有了一個又一個的‘族長’。
誰說蠻夷們沒有大志向?隻是大志向通常要建立在吃飽穿暖的情況下。倘若每到冬日,草木枯竭的時候,牛羊死去連帶着悲痛的族人一起歸天呢?
他們和娆國,說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井水即将枯竭,河水又怎能不幫上一幫?哪怕是偷,是搶!
“可恨娆國皇帝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拳頭捏緊捶在木桌上,布爾卓咬牙切齒,“早年部落長請求娆國皇帝對我們施以援手,甚至将草原上最美的男子都送去給娆國皇帝,可娆國皇帝又是怎麼待我們的?”
貢品她收了,男子她收了,糧食卻遲遲不見下來,那一年的冬天,滿懷希望的草原兒女死了不知凡幾,娆國人還自大地稱她們為‘蠻夷’,從那以後,布爾卓便發誓,定要讓娆國吃到教訓。
布爾卓成功了,卻也沒成功。
娆國的最後一任大将老死後,她在邊境逞兇鬥勇,殺了一個又一個像螞蟻一樣的娆國兵卒,可她卻遲遲不敢向真正的娆國發起進攻。
她們少糧,沒辦法支撐大規模的行軍,她們少人,每年的冬天,若是搶不到糧食,就會有大批的族人死去。
“不能再等了。”手中的大刀早已被娆國兵卒的血肉蛀出了齲洞,布爾卓随手将大刀扔到蠻夷族人身邊。
大刀發出脆弱的響聲,噼裡啪啦,卻猶未散架。
蠻夷族人的手拿起了刀,看向布爾卓。
“去。”布爾卓的眼神狠戾,“給我換把刀。”
這就是要戰鬥了,蠻夷族人笑了,從毯子上離開,對着布爾卓躬身,“是,族長。”
“報!蠻夷闖進來了!”斥候急促叫喊聲終止在馬匹的嘶鳴下,她狠狠地摔下了馬,腿被蠻夷的馬蹄踐踏,大刀狠狠地砍向了她的脖子,斥候在血沫噴出的瞬間,喉嚨裡隻剩下一個字,“逃......”
“逃?”蠻夷的嘲弄聲此起彼伏,“娆國的軟腳蝦也隻會逃了。”
“能逃到哪裡去呢?你們早就被娆國的皇帝賣了,賣給我們草原做糧食。”
遠處屬于戰争的号角聲随着蠻夷嘲弄的聲音響起,嗚咽的,像是戰場上死去人的魂靈在哀嚎。
一支冷箭射向笑的最猖狂的蠻夷胸膛,蠻夷的笑僵在了口中,眼神帶着迷茫從馬匹上墜了下去。
她的死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草原裡,蠻夷們早就對死亡變得麻木,甚至覺得是一種解脫。
不用每時每刻為了活下去而搏命,這是多幸運的事情?他們像是不怕死的戰士,如果這樣的戰士不是為了殺死其他無辜的人而存在,那就更好了。
“是那天那個女娃娃。”布爾卓的眼神極厲,輕而易舉地就看到了放冷箭的人,“娆國人如今反應迅速,也是那個女娃娃的功勞?”
布爾卓有猜測,從那日側面的交鋒上,她就看出了雲沫的不簡單,誰能上戰場還帶着情郎?這是一句調笑的話,如果正經點來說的話,誰能第一次上戰場就能指揮陌生的兵卒如同自己的手臂?
那日以後,她日思夜想,隻盼闵千依舊那麼愚蠢,看不出女娃娃的本事,隻是布爾卓失望了。
“娆國人發現了又如何?”大刀在空中揮舞了兩下,布爾卓率先駕馬沖向雲沫的位置,“不想餓肚子的,都給我拼了命去搶!殺死娆國人!”
“殺死娆國人!”
“殺死娆國人!”
蠻夷的呼聲雀躍,看不到布爾卓心底的擔憂,卻能看到以往的勝利。
邊境之所以是邊境,正是因為時常面臨戰事,面臨戰事的時候,通常城牆也就不牢固,拿什麼築成新的城牆呢?拿人的血肉。
遠方的馬蹄聲雜亂,飛揚的塵土顯示了來的人并不少,闵千一馬當先領着娆國兵卒沖在最前方,闵允其緊随在闵千的身後,手裡的槍尖被捏到發燙。
隻一個照面,蠻夷和娆國的兵卒便交融在一起,大刀割過人的骨骼發出牙酸的聲音,槍尖刺入人的胸膛,被拔出來後才有血花噴薄。
不時有人倒下,又不時有人站起來,這就是戰場。
繡着‘雲’字的軍旗在雲沫的手下遙遙升起,又被雲沫插在背後,随着雲沫的一舉一動而動。
黑球在雲沫的身下發出不安的躁動聲,馬蹄在血染成的草地上輕踏,一列兵卒不知不覺來到雲沫的身後,聽從雲沫的指令。
“從右翼包圍!”
雲沫看出了蠻夷最薄弱的地方,他們同闵千一樣,也隻有個人勇武,或許布爾卓思慮得很多,但手上的人和糧也隻能讓她指揮着她的族人同散兵一樣進攻。
屬于雲沫帶領的馬蹄聲齊整,同戰場上的混亂不一樣,他們有序地騎着馬匹,經過那些沒有馬匹隻能被當作肉盾的同僚時,眼角的熱淚也隻能流下一滴。
“一定要赢啊!”最後的呐喊聲随着大刀割斷頭顱的瞬間也瞬間消失。
雲沫手上的槍尖毫不猶豫地刺入了蠻夷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