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被老婦人抱走了!
幼小的身軀在老婦人懷中發抖,那雙原本被女人誇過無數次好看的眼睛在恐懼中幾番沉浮,最終做下決定。
“放本皇子下來!”孩童的嗓音本該是尖利的,偏偏小皇子的嗓音喑啞。也正是這份喑啞,讓小皇子的話并沒有吸引到旁人的注意。
“娘!娘!孩兒不走!孩兒不離開娘的身邊!!”
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又是精心教養到五歲的孩子,女人如何舍得?
一張如花似玉的臉上,如桃花一般的眼睛噙着淚珠,女人最終撫上了稚子的發頂,“聽話,聽話,碩真一定要聽娘親的話,帶着娘親的那份,活下去……”
一句話後,金碩真被老婦人強行抱走,一片火海覆蓋了曾經繁華的宮殿,從前這裡宮人來來往往,如今這裡人影蕭條,隻有幾張紙錢灑落在無人注意的小角落,随着歲月的沉澱,融進泥土裡。
“你方才想到了什麼?”
廟宇外的小雨變得大了起來,幾聲悶雷夾雜着閃電在烏雲層中隐約浮現。
方丈的眉頭緊皺,放下苦心經營的高深莫測形象,一把抱起坐真往禅房趕。
懷中的幼童也不算大,在剛來廟宇時有五歲之齡,如今也不過才十歲。
“……方丈,我想到了我的娘親。”坐真自知情況不對,在方丈的懷中将剛才的所思所想說了個清楚,細嫩的手指顫抖地抓緊方丈身上的衣物。
“我看不應該叫你坐真!應該叫你破妄才對!”
方丈将坐真放在禅房的木床上,看到了坐真額頭的虛汗,在禅房來回踱步的時候,終于意識到,事情已經到了他無法掌控的地步。
孩童的心思向來純真,又是天生的修佛聖體,當初老婦人抱着坐真上門求助時,方丈才在恻隐之心外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如今……也是他替不該有的心思贖罪的時候到了。
“坐真,你且忍着點!”
“方丈……”坐真咬緊下唇,在一抽一抽跳動疼痛的心髒裡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那是什麼?”
“是你的心魔。”
雷聲轟然響起,似乎帶着閃電打在禅房的房門外,噼裡啪啦的雨聲也覆蓋不了在坐真耳膜中聽到的擂鼓聲。
心魔?
從前隻在方丈口中聽說過心魔的存在,無一例外都是用沉重的口吻,最後的結果不是心魔被消滅,就是心魔的宿體被消滅,如今,他也要步上這沉重的後塵了嗎?
坐真的眼睛裡面有迷茫,一陣清脆的鈴铛聲響起,坐真感覺自己看到了心魔的模樣。
那是一個同他一般大的小女孩,不是如同老和尚口中妖魔一般的形象,她反而穿着同他娘親一般的粉色衣裙,正在對着他笑。
“金碩真?”歪頭的小女孩有些疑惑喊了一句金碩真的名字,最後肯定,“金碩真。”
“你還真是窩囊,娘親的仇你報不了,有天生的修佛資質也沒辦法好好修佛,像你這樣的人,活着有什麼意義?不如讓我來取代你。”
“……施主……”
幻覺中的坐真聽到了小女孩的話,也看到了自己羞愧斂眉的模樣,想解釋的話脫口而出,“當初那樣……”
“坐真!不要同心魔言語!”
方丈的話響在坐真的耳邊,把坐真的話堵回口中。
小女孩并不是真正的小女孩,而是……心魔!
雷聲伴随心髒差點被撕裂劇痛讓坐真的冷汗直冒,幾乎在幻覺中控制不住自己口中的慘叫,直到心髒中的一塊血肉被硬生生扯出,這場幻覺和劇痛的折磨才算是走到了盡頭。
“怎麼會?!”
鮮血和方丈身上的麻布衣物格格不入,一方代表殺戮,一方代表慈悲。從坐真心髒中取出的血肉在跳動,方丈驚異地發現,自己竟然完全沒有消滅它的能力,而或許具有消滅血肉能力的坐真早已在劇痛中昏迷。
方丈掐指一算,最後沉沉地歎了口氣,放好血肉,撫上坐真的額頭。
“是命,也是債。”
春去秋來,春天的幻景仿佛沒有在坐真的心中留下絲毫的波瀾,就連那天的心魔,坐真也再沒聽方丈講述過。
脫去了心魔的糾纏,坐真在修佛的道路上一再走遠,隻是方丈眉頭之間的溝壑卻越漸越深。
“方丈。”
“坐真。”
“方丈叫坐真來,何事?”
小小破敗的廟宇從頭到尾隻有方丈與坐真兩人,坐真每日要打掃廟宇,用為數不多的金粉替佛像鍍金,最後修煉佛經,日複一日的忙忙碌碌,讓坐真忘了‘人’的生命并不是永恒,直到方丈親手打破坐真的幻想。
“我要坐化了。”
坐化并不是不好的代名詞,對于佛教弟子來說,這是他們與佛的距離更近的一步,所以坐真颔首。
“坐真會将廟宇打理好。”
“不是這個。”方丈微笑,撫上坐真再次冒出青茬的頭頂,刺刺的,手感并不好,“你的心魔被我送往了附近的村落,如果依舊放不下,就去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