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你要我找的那個人,他被遣送回國了。”
和十朱的答複一同來到凜子面前的,是一輛栗子車。
起初十朱根本沒把找人的事放在心上,但凜子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執着,隔三差五便要詢問他一遍打聽到的消息,有時以為他忘了,還對他耳提面命。最後發展到,凜子在許生日願望時小聲嘀咕說:“能有一輛栗子車就好了。”
十朱不得不對那個叫阿傑的中國男人警惕起來。他派手下去打聽了,手下的回複是:“在新宿找到一個叫阿傑的,但沒看見他有栗子車,而且是個殘疾,斷了一隻手,臉上還有疤。”
那肯定不是,十朱隻好編些說辭搪塞凜子;說辭也不是天天有空編的,身為副會長的江口在自己的俱樂部遭襲擊,事後會長竟然偏袒策劃襲擊的一方,讓江口向渡川道歉。
“要我怎麼做?”十朱等待江口的指示。
十朱和江口的關系很要好,他們觀點相同,都不贊成武鬥,認為社團需要大刀闊斧的改革——眼下的日本,不應繼續做暴力籠罩的日本;日本社會中大大小小的社團,應該轉型為生意的社團。
“這件事不能自己人去做。”江口說,“我有了人選。”
渡川組組長和村西老會長死後,江口成為新會長。台南幫的地盤,因江口的許諾劃分給一幫中國人。
十朱問江口:“那些中國人靠得住嗎?”
“以華治華這個方式是可行的。”江口說,“更重要的是,讓他們擋着渡川組的箭成為衆矢之的。”
話說到這個地步,十朱沒什麼好反對的,不過十朱對那班因突然得勢而變得猖狂浮躁的年輕人沒好感。江口因升任會長變得忙碌起來,偶爾十朱代江口去新宿處理生意,總希望速戰速決。
動作太急就要出簍子,起身離開時十朱的錢包從口袋裡掉出去。
正掉在阿傑腳邊。阿傑撿起來,自然而然地打開看了一眼。
然後阿傑看見凜子的照片。
“喂,喂。”阿傑叫住十朱,“你和凜子是什麼關系?”
十朱反問:“你就是那個有栗子車的阿傑?”
他們都沒回答對方提出的問題,但似乎都知道了答案。
“凜子不會再來新宿了,”十朱拿回錢包,“至于你,你的地盤在這裡,少去别的地方走動了。”
“凜子不見得會聽你的。”
做完第三次鐳射手術後阿傑在新宿的街頭碰見過凜子一次,那天不是周末,阿傑猜測凜子是逃課出來的。
凜子漫無目的地閑逛着,書包上的挂件随她的步伐一颠一顫,同樣颠顫的,是阿傑束縛不住的那顆心——她應該看了他一眼,但沒有認出他來。
失望是多麼的沉重。
但她能認出來了又怎樣?難道還要他承受她驚異的眼神?曾經那雙飽含親善與喜歡的眼睛,會與那隻被野獸氣息打擾的小鹿的眼睛重合?
阿傑遠遠地跟在凜子身後,同她走了一段路。他們還沒有過這樣的經曆,他們還沒有走出那輛栗子車。
他遠遠地跟在她身後,看她買了街邊的關東煮。咬了一口就蹙起眉毛,沒好意思當着攤主的面丢掉,硬是捧着那個紙盒走過好幾個路口。途中有别的穿校服的女生向她打聽手中關東煮店鋪的位置,她接連搖頭,示意她們不要去買——原來在一個漂亮的人的手裡,食物會變得美味,至少看起來是那樣。
終于丢掉紙盒,他看見她松了一口氣,又轉身進入藥妝店。感謝店員把唇膏口紅的貨架擺在緊靠玻璃櫥窗的地方,他可以靠在街對面的廣告牌上看着她。挑挑揀揀,費好多心力才選出滿意的顔色,她的嘴唇印在那片長窄的鏡子裡,漸漸長出粉與紅。她又嘟起嘴,仔細的打量,小小的顔料跑進她的唇紋,愈陷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