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季璋院外。
“怎麼又有人來堵院門了?”遠遠瞧見矗立在門外的兩道人影,季璋下意識覺得又是多事之人來挑事,不禁蹙眉抱怨道。
這相同的位置,熟悉的一幕,若不是二人同向而站,二寶又站在自己身邊,季璋晃神還以為又是朝雲來了。
二寶定眼一瞧,替季璋解惑道:“娘子,好像是任媽媽和郎君身邊的書童靈素。”
“任媽媽也行,不是朝雲就好。”
季璋松了口氣,吩咐道:“左右不過就是來說昨日那事的,你先去小廚房将河蝦和魚處理了,眼下哄好迨哥兒才是咱們的頭等大事。”
昨晚蘇轼氣沖沖地走後,二寶收拾碗筷出去正巧撞見左偏房關門,季璋便知今日得補償蘇迨了。
且不提昨晚的油爆肉和碧澗羹他有沒有聞見,今早又背着他出門吃好吃的。再不挽回一下,季璋直覺她将會失去一位善解人意的便宜兒子。
二寶卻一改往日的唯命是從,生出了自己的想法,堅定道:“娘子,讓二寶陪着您吧。”
任采蓮不是好對付的,這一點在她剛來蘇府被調教時便知道。昨日自家娘子受的委屈還記憶猶新,她絕不會再讓這壞婆子有機會欺辱主子。
“好。”季璋沒有推托二寶的好意,心裡卻在念叨一會兒的美食得多做些。
主仆二人距離院門愈來愈近,季璋裝摸做樣用手擋住頭頂的陽光微眯着眼,明知故問道:“這麼辣的日頭,任媽媽大病初愈怎麼站在此處,也不怕曬壞了身子。”
靈素欠身行禮,恭敬道:“見過大娘子。郎君說任媽媽雖是先老夫人身邊的人,但昨日之事以下犯上實乃大不敬,一切任憑娘子處置。”
瞧着低頭垂眸的任采蓮,季璋皮笑肉不笑道:“二寶,将任媽媽帶進去。”真要讓她随心處置,何必多提任采蓮的身份。
“人既已送到,靈素便先行告退了。”任媽媽被帶進了院中,靈素卻并無不進院之意。
“嗯。”面對這進度有度的小童,季璋也無意難為他。隻是他就這樣離開,倒是給任媽媽心裡又增添了幾分恐懼——她看着長大的小郎君,已經不會再無腦護着她了。
果不其然,在院中等着的任采蓮瞧着隻有季璋一人進來時,渾濁平靜的眼驟然緊縮,聲音莫名染上幾分哀傷,不可置信道:“靈素那小子,就這樣···走了?”
“對啊,他走了。”樹下石桌四方位置,季璋徑直坐到了任采蓮站立的正對位置,漫不經心扯開話題,“任媽媽現在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精神抖擻的老人如被妖精吸走精氣般瞬間萎靡,變矮變小,挺得直直的脊梁也彎了下去。
任采蓮多次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響,似是在自我懷疑中掙紮,半晌季璋才聽到出聲的句子,“婆子我任憑大娘子處置。”
看着眼前褪去自信氣場後如垂暮般死氣沉沉的花甲老人,季璋隻覺蘇轼這一招太狠。釜底抽薪,直接把任采蓮的主心骨斷了。
這一趟回去,這婆子怕是還會再生一場病,一場由内到外的大病。
“二寶,将屋内的賬冊和府印端出來還給任媽媽。”人未敗心已頹,季璋也無心再折磨她,當即出聲吩咐道。
“是。”二寶雖不解,但還是擡腿進了上首的院子。對蘇府中饋毫不知情的她隻覺奇怪,明明是自家娘子赢了,為何還要交這管家權交出去。
季璋将象征着蘇府管家權的賬冊和府印推至任采蓮面前,起身自顧自朝廚房走去,“這是賬冊和府印,任媽媽點清楚後就回去罷。”潇灑離開,壓根不管身後之人是否接受這“處罰”。
“娘子,咱們就這樣不管任媽媽了嗎?”二寶扒在門口,做賊似地偷窺着院内的情況。這老婆子如果一氣之下把昨日娘子修正完的賬冊都撕了,可如何是好。
系好襻膊的季璋将從袁亭那兒讨要來的綠豆粉倒入一巴掌大的湯碗中,随口道:“這蘇府就是她的命根子,她會好好拾掇的。你先燒火煮水,今日做這山海兜可得費些時間。”午時将至,再晚些就趕不上午膳的時辰了。
“任媽媽真地抱着那一摞賬冊走了!娘子,您可真是神機妙算。”目送任采蓮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後,二寶老實回到竈台前開始燒火。
季璋沒有再搭話,二寶也識趣地沒有繼續議論任采蓮。直至鍋内水熟了,她才重新開口,打破屋内甯靜,“娘子,水熟了。”
“二寶,來幫忙。”季璋逆着騰騰熱氣将蒸格支在鍋上,卻沒有蓋上蓋子蒸悶,隻放了幾隻空盤子在上面。
須臾,瞧着自家娘子将空盤子放入自己剛剛端來的清水盆中,二寶一臉懵,“娘子···這盤子還需要洗一遍嗎?”
“上面有綠豆粉皮,過一遍冷水方便脫盤。”季璋笑着解釋道,然後拿出多餘的平底瓷盤繼續往上面舀了一勺白色的綠豆澱粉水,通過左右旋晃确保每一處都被覆蓋後,放在了蒸格上空閑的位置。
二寶定眼一瞧,這才看見了貼附在盤底的透明粉皮,驚得杏眼又圓了一倍。季璋對她這反應并不意外,在大廚房沒借到鐵盤子時,她便已經預料到了。
瓷盤導熱不如鐵盤,若是用瓷盤過沸水,綠豆粉水還未定型就已經融入沸水中了。
季璋隻覺太不方便,日後有機會還是得去鐵匠鋪打個專門做粉皮的鐵具,畢竟日後做綠豆美食的機會還多着呢。
經過冷水的脫模,二寶很輕松便将一張晶瑩剔透的圓形綠豆粉皮從瓷盤上掀下。主仆二人愈發熟練,一湯碗的綠豆澱粉水片刻之後變成了一摞透明的綠豆粉皮。
山海兜的“兜”大功告成,接下來就該準備“山與海”了。所謂的“山”,即筍和蕨菜;所謂的“海”,則是河蝦與魚。
季璋緊鑼密鼓地安排道:“二寶,用鍋内的沸水給蕨菜和筍焯水。”她也不閑着,飛速處理着從集市上買回來的新鮮河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