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允許,唐阮便迫不及待的準備回家了。
她瞧了眼身上的軟煙羅,又去看卧房中的箱籠,隻是其中件件華貴異常,竟尋不出一件普通又尋常的。
雖說歸家的遊子穿得太破爛,爹娘心疼的眼淚會止不住,可若是穿的太過華貴,他們又會擔憂兒女在外是不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有沒有走上歧途。
“有沒有再低調些的?”
家裡是做布料生意的,這些衣裳一上身便會露餡。
倚棋也跟着發愁起來,主仆兩個看了又看,找了又找,最後從箱底扒出一身細棉布,正是來的那日連夜趕制出來的。
“就這身吧”,唐阮無奈歎氣,雖然這身顔色鮮亮,入手也極為柔軟,但好歹是細棉布的,相比之下沒有那麼紮眼。
朝雲将衣服挂在架上,用熨鬥一一撫平衣衫上的皺褶,倚棋則是捧着箱籠中最樸素的一套首飾。
“不用戴首飾”,唐阮連忙擺手。
富貴之人對樸素的定義怕是有什麼誤解,這套首飾雖沒有寶石鑲嵌,可那金累絲點翠的工藝普通人想買都買不着。
她的視線落在繡籃裡,那裡有好些做荷包剩下的碎布,“用那些做發帶便可”。
“啊?”倚棋有些猶豫,“這、這也太過樸素了罷”。
堂堂郡王内眷的頭上連首飾都沒有,豈不是太過寒酸。
“就這個好”,唐阮親自尋了一條稍細些的纏繞在編發之中,又在發尾系上同色系的發帶。
且不說宋、明兩朝均有帶發帶的習慣,便是現代,精品店中的真絲發圈也不便宜。
況且這發帶還是粉色的,正好與今日的裙子相配。
倚棋跟着望向銅鏡,天藍色的襦衣配上粉色的長裙,清雅素淨,發尾的粉色發帶添了幾分俏皮,如三月的桃花一般嬌俏清麗。
除了過于樸素之外,沒有任何缺點。
可倚棋依舊猶豫,時下婦人常簪發,隻有未出嫁的女子才會編發。
無論她心中如何作想,唐阮已經帶頭出了明園。
一輛普通的烏蓬馬車正等在門口,朝雲笑吟吟在站在一旁。
馬夫是個從來沒見過的,但面相憨厚老實,手有厚繭,見到唐阮便跪下磕頭,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唐阮連忙叫人扶起他,這才扶着倚棋的手上了車。
海甯依舊那麼熱鬧,南門口的桂花糕飄着熟悉的香味,丁點兒未變。
賣闆栗餅的王家鋪子又換了新面孔,應該新娶進門的小妾。
街邊的包子馄饨散發着誘人的香氣,挂着酒旗的鋪子飄出陣陣酒香。
明園雖好,但外頭實在是熱鬧。
唐阮摸了摸懷裡的銀票,挑了張面額最小的出來,叫馬車停在了酒樓門口。
好久沒見爹娘了,總得在一起吃頓好的。
爹愛吃嵌寶鴨,濃油赤醬最是下飯,娘愛吃長安宴球,裡頭是魚丸,外裹着肉皮,吃起來有魚肉的鮮嫩,卻沒有半點兒腥味,還添了豬皮的韌勁和嚼頭,咬開後入口即化,好味極了。
至于哥哥,隻要是肉就沒有他不喜歡的。
當然,她自個兒喜歡吃的也不能少,這家酒樓的家燒雜魚是用豬油燒的,滋味醇厚,鮮美至極。
趁着等菜的空隙,唐阮還給趕車的馬夫買了些缸肉,又叫掌櫃的上了些熱騰騰的大饅頭。
馬夫包力沒想到自己也有份,愣愣地道了聲謝,才拿起油紙包。
隻見白面饅頭裡面夾着熱乎乎的紅燒肉,肉汁将饅頭浸成了醬油的顔色,一口下去滿嘴的油香,好吃極了。
見馬夫吃得頭都不擡,唐阮又将桌上小些蒸餅和缸肉分給倚棋和朝雲二人,“先吃些墊墊,待會回家還有好多好吃的呢”。
倚棋朝雲面面相觑,還未來得及拒絕,便見唐阮已經大快朵頤起來,隻好跟着低頭吃肉。
唐阮吃完一個還想再吃,但想着豐盛的午飯才強忍下來,她盯着櫃台的酒牌轉移注意力,又被那桂花冬釀酒勾起了饞蟲。
一直偷看的掌櫃終于尋到了由頭搭話,“姑娘喜歡哪種?”
“若是家中長輩喝,這個洛溪特釀入口如火,最是醇厚”,他越看這姑娘越是順眼,見這通身的氣派更覺滿意——雖說自個兒年紀大了,但兒子還未娶親。
若能得個這樣的兒媳婦,怕是做夢也要笑醒。
“您若是自個兒小酌,桂花冬釀酒又香又甜,最得姑娘們的喜歡”。
掌櫃的越說越高興,不等回答便徑直取了酒勺打酒,“這是送您的”。
店家實在熱情,再者無酒不成席,唐阮挑了好幾壺酒水,這才提着食盒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
小東街依舊喧鬧,唐家也重新挂上了旗幟,來來往往有許多人出入。
太好了,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爹、娘、哥”,唐阮扯着嗓子喊道,“我回來啦!”
唐母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那道化成灰都能認出來的身影并未消失,仍舊好好的站在門口。
閨女真的回來了。
唐母連走幾步來到門口,來不及打量閨女便關切道,“累不累?餓不餓?娘給你煮雞湯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