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次月經?”
林栀年搖了搖頭:“不記得了,平時不規律。”
醫生對着電腦開單:“看血象應該是十周或十一周左右,你先去做個B超吧。”
開完單,醫生面無表情問一句:“孩子要不要?”
語氣專業又平淡,沒有摻雜任何感情色彩。
站在一旁的池樾眸光幽深地盯着林栀年發頂,隻見女人深深垂下腦袋,雙手局促不安地絞在一起,搖了搖頭,沙啞着說:“不要。”
池樾的手緊緊攥成拳,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發抖,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醫生皺眉,聲線平淡道:“這個周數有點大了,如果決定不要,必須得盡快安排手術。”
林栀年點頭,低低應一句“嗯”,跟池樾一起離開診室來到B超室。
這家醫院允許家屬陪同一起做B超,林栀年躺在窄窄的B超床上,池樾坐在她身側。
上衣衣擺被撩開,冰涼的耦合劑擠在尚平坦的肚皮上,機器探頭猝不及防接觸到皮膚。
林栀年很不喜歡這種任人宰割的感覺,她渾身抖一個激靈,四肢僵硬,将空洞的目光虛虛放在天花闆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冰涼的左手突然被寬大溫暖的掌心緊緊包裹,池樾在這一刻握住了林栀年的手。
林栀年感覺好受了一些,開始逐漸适應冰冷的探頭儀器。
B超醫生簡單測量幾個數據,随後又換了一個探頭,将探頭放在林栀年下腹部四處搜尋。
她不清楚内情,笑着恭喜眼前兩位顔值很高的新晉爸媽:“寶寶發育的非常好,按大小看剛滿十一周,現在我們要聽胎心音了。”
就在林栀年和池樾毫無準備之際,B超機器裡突然傳來一陣歡快的馬蹄聲。
哒哒、哒哒、哒哒……
每一下都鮮活有力。
哒哒、哒哒、哒哒……
旺盛、蓬勃,充滿生命力。
就像一匹在快樂奔跑、毫無煩惱的小馬。馬兒穿過晨間的樹林,淌過淺淺的溪水,在一望無垠的草坪上盡情玩耍,追逐陽光和微風。
雖然素未蒙面,但林栀年知道這是一個很快樂的寶寶。
機器探頭被心跳擊中的那刻,林栀年的眼眶也徹底濕了,心底傳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刺痛感。
心弦被纏繞,勾緊,像打上一個死結。
胸腔中擠着一團快要讓人窒息的陰郁之氣。
池樾的呼吸聲也在這一刻驟然變得深沉渾濁,握住林栀年的手緊了又緊。
兩人相交握的手都在忍不住發抖,指縫間濕漉漉的,不知道是誰在出汗。
林栀年很快拿到那張B超單。
黑白色的B超單簡約又抽象,但林栀年一眼就看到了,上面躺着一個清晰的小人兒輪廓。
小人兒有頭,有肚子,躺在她的子宮裡,安安靜靜像在睡覺。
積壓已久的情緒如火山般爆發了。
林栀年用手背狠狠擦拭滾落的淚,抽了抽氣。
随後,她突然被一條結實有力的手臂擁入懷中,她嗅到池樾幹淨清冽的香味,泛濫的淚水打濕他胸口處的衣襟。
頭頂傳來男人帶着潮氣的喑啞嗓音,每個字都蘊含力量:“林栀年,不如我們換個解決方式,如果你不讨厭我的話……”
話音未落,林栀年突然掙脫他的懷抱,拔高音量,語無倫次道:“我讨厭你,池樾,我現在好讨厭你!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害的!”
她已經走進一個死局,無論怎麼選擇都會後悔,都要承擔難以忍受的痛苦,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池樾沒有被她激到,反而小心翼翼朝她走近一步:“林栀年,你冷靜一點。雖然對你來說,整件事或許是一場生命中的意外,但無論你相不相信,對我來說,這是一件命運饋贈的禮物。”
禮、物……
林栀年恍惚了一瞬,又迅速偏過頭:“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冷靜?這不是一個小手術而已,這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是一個孩子,我們承受的住嗎?”
白光驟亮,一道閃電突然劈開陰沉的天空,将池樾的臉分割成半明半暗。
男人眸底似乎跳躍着兩簇火苗,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和鄭重:“那就迎接它的到來啊。林栀年,誰說我們承受不住?跟我結婚,我們生下這個孩子。”
轟隆一聲,雷聲響徹天際。
林栀年的心髒似乎被狠狠擊中。
她唇瓣翕動片刻,卻久久失語。
兩人在醫院門口緘默相對,相顧無言。
池樾看她逐漸從應激狀态平緩下來,低聲詢問:“換個地方聊聊?”
林栀年咬住蒼白的下唇,沒有拒絕。
醫院門口、正在吃瓜的圍觀群衆:……
原來這是一出未婚先孕的狗血大戲!
道德在哪裡?底線在哪裡?
下一集又在哪裡?
兩位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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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離開醫院的時候,延綿了一個早上的大暴雨竟然停了。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清新宜人的草木香味,林栀年深呼吸一口氣,排出擠壓在肺裡渾濁的郁氣,那股始終萦繞着她的淡淡惡心似乎暫時遠離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