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蕪睡醒時,天光已經大亮,她起身洗漱了一番,挑了件淡藍似白的衣裙穿在身上,随後便靠在羅漢床的軟枕上看着窗外的晴空出神。
“進來。”
姜蕪聽到房門被敲響,神情懶散地換了個姿勢,并喊外面的人進來。
宗華端着早點走了進來,他繞過屏風,将托盤放在了羅漢床上的矮桌上,“神仙姐姐,你還好吧?”
姜蕪應了一聲,笑着說:“我好多了,謝謝你送來的早飯。”說完,她便起身搬來了憑幾靠着,用勺子攪着碗中的白粥。
“商道長說馬上要下船了,讓神仙姐姐準備準備。”
“好。”
宗華見姜蕪一直在攪着碗中的白粥,似是沒胃口的模樣,便從懷中摸了一個瓷罐出來,他先是撒了一些白糖在掌心中,當着姜蕪的面吃了下去,随後才說:“神仙姐姐,你是不是沒有胃口啊?我這裡有一些白糖,拌在白粥裡很好吃的,我之前生病發高燒沒有胃口,我娘便是這麼給我做的。”
姜蕪擡眸看了宗華一眼,然後笑着把粥碗往他的方向推了幾寸。
宗華呆愣在了原地,他看着姜蕪的側臉,看着她伸手撥開垂落的碎發,就像是撥開了山霧,讓她的面容更加的清晰,眉眼秾麗,眼尾收束成一道令人遐想的線。
“你來找我的事情,從應不知曉嗎?”
宗華回神,立刻往粥碗中撒着白糖,為剛才的失神而感到懊惱,“不......不知道,我沒有同他說。”
“那你來尋我是何事?有事求我幫忙嗎?”姜蕪端過粥碗,她舀了半勺粥嘗了嘗,忍不住多喝了幾口,“是想讓我救活你的娘嗎?”
宗華怔怔地看着姜蕪,“神仙姐姐,你......你是怎麼知道的?我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姜蕪輕笑了一聲,“我随便猜得而已,你母親是如何去世的?而且你為何會确定我一定便能救活你的母親?”
宗華指着自己的雙眸,“我這雙眼睛看到過很多的人與實物,你同所有人都不一樣,所以我便想着試試看,或許便有希望呢?而且,昨晚你也出手救就那個男羽人,我從未見過枯木逢春、起死回生之術。”
宗華說完之後便垂下了手,十分苦澀地笑了一聲。
姜蕪吃着碗中的白粥,“你還未告訴我,你母親是怎麼去世的呢。”
宗華絞着手指,嚅嗫道:“具體我記不清了,但是哥哥說母親是長靈族,長靈族的女子生下孩子後會逐漸衰老直至死亡。”
姜蕪問道:“你父親是鬼族現任鬼王嗎?”
宗華低下了頭,“應該是吧,我也不知曉,他們從不告訴我這些。”
姜蕪挑眉,她擡眸看向宗華,随即打了一道戾氣入他體内,“你被封印過嗎?為何記憶如此殘缺?”
宗華震驚地看着姜蕪,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輕斥道:“你怎麼可以随便看我的記憶,即便你是神仙姐姐也不可以。”
姜蕪忍俊不禁,“你母親叫何名字,修羅同長靈族也算是舊相識,長靈族盤踞并州便是段懷野授意,世代看守無幻之境的封印。”
商扶庭敲了敲姜蕪的房門,然後推門走了進來,“雲舟馬上便要到冀州渡口了,我們要準備下船了。”
宗華的雙眸中擦出一簇亮光,他上前了半步,殷切地看着姜蕪,“我娘叫常曉芙。”
“曉芙......?”
商扶庭聞言繞過屏風走了進來,他看了宗華一眼,随後又看向了姜蕪,“常曉芙?七仙之一的常曉芙?”
姜蕪蹙眉,神情有些痛苦,記憶瞬間被拉向了那個雨夜,常曉芙撲倒在泥水之中,一臉驚恐地看着她,怯生生地喊着她姐姐。
宗華見狀試探地問道:“神仙姐姐和商道長是認識我娘嗎?”
姜蕪放下手中的勺子,合上雙眸有些不适應地揉搓着自己的眉心,“曉芙死了嗎?是何時死的?”
“原來神仙姐姐真的認識我娘。”宗華急促地說,“我娘,我娘是去年春月去世的。”
商扶庭神情複雜,最終變成了震驚,“去年嗎?”
姜蕪看着宗華,“你都已經這麼大了嗎?你下面還有弟妹嗎?”
宗華用力地點了點頭,神情激動地說:“有,有,我還有個妹妹,不過妹妹同我是雙生。”
姜蕪問道:“長靈族女子的孕期是多久,同人族一樣也是十個月嗎?”
宗華說:“大差不差?”
姜蕪看向宗華,“你今年多大?”
宗華回道:“我哥哥說我今年十六歲。”
姜蕪低頭掐指一算,“換算成人族年齡的話,也差不多是十六歲。我最後一次見你娘時,她身懷有孕,若是你之後沒有弟妹,當時大約便是你同你妹妹了。”
宗華的眼神充滿了希望,“既然神仙姐姐同我娘是舊相識,應該可以幫我救我娘吧。”
姜蕪輕輕地搖了搖頭,“若是你娘真的是因為長靈族的體質而死,天道如此,就像四季輪回,花開花落,春去秋來,不是随意能夠幹預更改的。”
宗華神情一愣,眼中的光慢慢地灰敗了下去,他垂着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謝謝神仙姐姐,麻煩您了。”
姜蕪見狀心有不忍,便伸手摸了摸宗華的頭發,“我也不知曉該如何安慰你,因為即便是神仙也無法更改。”
宗華搖了搖頭,雙眸紅紅地看着姜蕪,“神仙姐姐,不用安慰我了,我早就知曉會有這麼一天了。雖然不願意放棄,但是現下不得不放棄了,即便是有些不甘心。”
姜蕪蹙眉,聽着宗華的話心海一片翻騰,她看着後者的雙眸,莫名回憶起夢中的血腥味,不過夢中一片暖烘烘的,而此時房間内窗戶大開,清晨的冷風席卷進來,洗滌着為數不多的溫意。
“你哥哥要天書來做何用?”
“天書?”宗華淚眼婆娑地看着姜蕪,“天書可以複活的娘嗎?”
姜蕪搖了搖頭,“我并不知曉,所謂的天書内容不過隻是一本雜記,裡面蘊含的神力很重要,或許天書的神力能複活你娘,畢竟那是接近創世神的存在,又或許不能,畢竟是娲皇補天後産生。”
宗華擦幹了眼淚,搖着頭說:“我不知曉我哥哥用天書做何事。”
一陣鼓聲從窗外傳來,商扶庭擡眸向窗外看了一眼。
“雲舟到冀州渡口了,準備下船吧。”商扶庭上前拍了拍宗華的肩膀,“宗華,去收拾收拾。”
姜蕪起身穿好鞋子,從納袋中取了一件黑紅色的大氅披在身上,她理着系帶,見商扶庭站在原地不動,便擡眸去看他,“還有其他的事情?”
商扶庭問道:“你殺了宗華的母親?”
姜蕪搖頭,“沒有,當時她有了身孕,我也不至于喪心病狂到如此。有些傳聞聽聽罷了,不要一直放在心上。”
商扶庭默不作聲地看着姜蕪,恍然間想起了昨晚那個迷離的夢境。
夢中的景象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昏暗的,做夢人像是睜不開雙眸,到處一片朦胧,身體不受控制,像是提線木偶一般向前走着。
很快,商扶庭便聽到了水流聲,眼前豁然開闊,一條自天空雲層中奔騰而下的河流出現在荒蕪頹圮的大地上,四下無風,烈日當空,一片開闊。
“天呐,你是人族修士嗎?”
商扶庭聞言看了過去,隻見姜蕪頭發未束地坐在河邊的一塊石頭上,此時正扭着身體向他看來,臉上全是好奇與驚喜,同他平日裡見到的姜蕪大相徑庭。
姜蕪穿着一身輕薄寬松的黑衣,腳踝浸泡在河水之中,另一隻手拿着一隻骨質的梳子,笑吟吟地看着商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