厍燈搖了搖頭,神情複雜地吐出一口濁氣,五年的時間于他而言轉瞬即逝,根本察覺不到時間的痕迹,但是他卻有了一個孩子,有了一個他同卿雲的孩子。
“長生沒有記憶,他甚至不知曉我是誰,那些記憶太痛苦了,我希望他不要記得。”說完,厍燈便與姜蕪一同走到長生面前。
厍燈矮身于長生面前,神情認真地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随即挽起了他肥大的袖口,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臂,以及大大小小的傷疤。
宿淩薇見狀驚呼一聲,她看着長生身上的疤痕,輕聲問道:“長生,痛不痛啊?”
霧沅看着長生身上的疤痕,刀割、燙傷、鞭痕等等,心中動容,在大荒幼獸才是最重要的,幼獸誕生後,族群的首要任務便是保護幼獸,尋到的食物也是幼獸優先,即便不是自己血脈,也會用心相待。現下,他看到長生這般模樣,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長生卻笑着搖了搖頭,“不痛的,已經好了。”
“長生他很聰明,能夠找到我所在的地方。”厍燈輕輕地撫摸着長生手臂上的傷疤,“但是因為很多原因,他也常常受欺負,我教他血刹術,不過是希望他能為自己出一口氣而已,我都不知曉他有沒有施展。”
厍燈絮絮叨叨地說:“我被十方樓的人控制住,什麼都沒有,不能給他吃食、衣裳,甚至是冬日用的煤炭,我什麼都沒有,隻能教他這些。”
姜蕪看着長生,想起那些确确實實中了血刹術的十方樓弟子,伸手揉了揉長生的發頂,溫聲說:“長生呀,這是你的父親,快叫爹爹。”
厍燈搖了搖頭,他想起方才在十方樓欲放棄長生的想法,他覺得自己不配讓長生喊他父親。
長生是谷卿雲拼命留下的孩子不錯,但是他既沒有谷卿雲重要,也沒有姜蕪重要,他覺得自己不配做長生的父親。
“不要強求他,但是我會好好待他的,這是卿雲和我的孩子。”
姜蕪說:“既然你們選擇留在人間,那便讓長生讀個學堂,你也要收斂一下自己的性子,莫要給自己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有事便找我。”
長生擡眸看着厍燈,又擡眸看了看其餘的三人,随後毫不嫌棄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頸。
“爹爹。”
厍燈聞言抱緊了懷中的長生。
“長生,對不起。”
【并州】
商扶庭同沈确帶着宗華根據姜蕪給的靈訊找到了位于順榆鎮上的一家客棧,在櫃台處問過店小二後上樓找到了姜蕪所在的房間。
姜蕪探着常奉眠體内所剩無幾的瘴氣,随即着手去治療她的雙眸。
常奉眠感覺一股灼熱之息撲面而來,忍不住捉緊了寂滿的衣角,她緊咬着雙唇,鮮血從她的雙眸中流下。
寂滿見狀握緊了常奉眠的雙手,神情擔憂地安撫道:“眠眠,眠眠,是不是很難受啊,要不然你咬我吧。”
常奉眠動作緩慢地搖了搖頭。
霧沅聞聲前去開門,對着門外的商扶庭微微颔首,“來了。”
商扶庭同沈确進門,他向内間看了一眼,“情況如何?寂滿躍天門可還順利?”
霧沅欲言又止地看了宗華一眼,随後才開口道:“不太順利,現下不方便,一會再說。宗華,你先去隔壁房間休息片刻吧。”
宗華聞言,心中有些愧疚地看着霧沅,“我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事情,是不是常勝族長說的詛咒生效了,你們怕我的出現會刺激到奉眠?她現下最不想見的人應該便是我吧。”
霧沅見狀伸手拍了拍宗華的肩膀,為他的懂事而感到心酸,“不是,你不要多想……”
“是誰來了?是宗華來了嗎?”
宗華擡眸看到常奉眠衣衫不整地從内間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一路上撞到了不少的桌椅闆凳,她發髻未束,墨發散亂,雙眸處蒙着白巾。
現下鮮血正從常奉眠的雙眸中滲透出來,粘濕了白巾,恍若她白皙的臉上正在流着血淚,哭訴着她慘死的族人。
沈确見狀整個心都揪在了一起,前幾日還是明媚若陽光的女子,現下卻成了這般模樣。
寂滿神情焦急地追了出來,伸手揉了揉常奉眠撞到屏風的手臂,“眠眠,不要着急,你現下眼睛不好,要慢慢來。”
宗華大驚,一時之間喉頭阻塞,發不出一言。
霧沅側身将宗華擋在身後,開口對常奉眠說:“不是宗華,是商道長。”
商扶庭見狀适時開口,“奉眠姑娘,是我,商扶庭。”
常奉眠聞聲逐漸冷靜了下來,她默默地收回了外伸的手,輕聲說:“抱歉,是我太激動了。”
霧沅以眼神示意寂滿,讓他将常奉眠扶進裡間。
寂滿颔首,輕聲哄勸着将常奉眠引着回了裡間。
宗華神情大恸,他看着步履蹒跚的常奉眠,低聲問道:“這一切,真的是我造成的嗎?是因為我的存在,然後又去了奉眠的村落,所以才會讓詛咒橫生嗎?”
霧沅立刻否決,“不,并非如此,不是詛咒,你不要往心中去,這一切都同你沒關系,是你的哥哥從應。而且這幾日你跟着商道長在其他的長靈村落,也沒有詛咒之事發生,對嗎?”
宗華蹙眉,“我哥哥?他為何要做這種事?常勝村長他們不都是母親的親朋好友嗎?我哥哥為何會這麼做?”
姜蕪從裡間繞了出來,開口道:“這便要問問你了,你來尋我們的目的,真的隻是讓我幫忙複活你的母親嗎?”
商扶庭見到姜蕪雙眸一亮,連帶着神情都緩和了不少。
宗華神情真誠地用力點了點頭,“真的,神仙姐姐,我沒有騙你,我哥哥說你很厲害,所以我便想着試試看,卻不想弄成現下這個樣子。”
姜蕪見宗華不像是說謊的模樣,便耐心解釋道:“宗華,我并非針對你,長靈族因雙眸的原因避世多年,村落所在之處都有精心設計的法陣隐匿氣息,所以極有可能是從應追尋着你的氣息到了村中。”
宗華蹙眉,心中隐隐有些害怕,“可是我哥哥為何要這麼做?這不是讓所謂的聖人預言成真了嗎?”
姜蕪幽幽地歎了一息,“這便要問你哥哥從應了。”
宗華垂下了雙眸,心海翻騰,難過極了,現下所發生的一切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他與哥哥已經沒了母親,弄丢了妹妹,這種有苦難言的痛卻在常奉眠身上重演,她沒有了父親,從此便孤苦伶仃一人,他再苦還有哥哥與父親做伴,況且常勝還是母親的親哥哥,自己的親舅舅。
宗華抿了抿雙唇,開口問道:“那奉眠的眼睛呢?她的眼睛怎麼辦?還能治好嗎?”
姜蕪搖了搖頭,“我不清楚,要等問過從應後才知曉。”
宗華聞言急切地說道:“我去,我去找我哥哥。”
商扶庭伸手扯住了要往外跑的從應,“你不會任何法術,要如何去尋?”
宗華聞言急得紅了眼眶,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片刻後才說:“總不能坐以待斃吧,我……這裡找不到,我便回南疆,總有一處能找到我哥哥,他不能這樣,他總得給這件事情一個交代。”
姜蕪随口敷衍,“沈确,你先帶宗華去鎮上逛逛,此事不急于一時,宗華你要記得,隻要你還同我們一處,從應必定會尋來。”
宗華拽着衣角看向姜蕪,雙眸含淚,“神仙姐姐,那你說我現下該做些什麼?”
姜蕪按了按眉心,神情有些疲憊,沒有多少耐心與精力去開導宗華,“你先暫時跟着沈确出去逛逛,我還有要事要做,一時半刻無法給你個準确的答案。”
宗華聞言焦急地問道:“神仙姐姐,你要去做何事?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嗎?這件事情若真的是我哥哥做的,我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彌補。”
姜蕪拒絕道:“不必了,我現下要去無幻之境取天河之水,你幫不了忙。”
宗華聞言失落地垂下了頭,“好,那我便不去給你添亂了。”說完,他便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
沈确看了商扶庭一眼,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姜蕪無奈地歎了一息,覺得自己方才語氣有些沖,從納袋裡取了些碎銀子給霧沅,讓他幫忙送去。
姜蕪折回桌前倒了杯涼茶一飲而盡,平複了一番心中翻湧的情緒。
商扶庭見狀走上前,他伸手握住姜蕪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身側拉近幾分,“不舒服?”
姜蕪看着商扶庭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擡眸有些詫異地看着他,“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