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淩薇一氣之下回了無幻之境,長夜讓此處的風沙更加肆虐,氣溫迅速下降,如同隆冬臘月般嚴寒,她打了個寒顫,覺得自己在人間待久了,有些不适應長夜的寒冷,于是擡手為自己加了一層護體結界,化作一道戾氣往姜蕪的住處飛去。
“濯濯!”
百衢看着從遠處跑來的宿淩薇,有些詫異地問道:“你怎麼在此處?”
宿淩薇停在了距離百衢五步遠的位置,神情不悅地質問道:“你在這又是為何?莫非你還想着找濯濯麻煩?”
百衢神情不屑地一笑,“至于嗎?我至于跟她過不去嗎?更何況我要是找她麻煩,還要看睢羲的面子不是嗎?正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我不能讓睢羲面上過不去。”
“混蛋,你說誰是狗?哪有狗說人是狗的,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宿淩薇揚拳威脅道,“你到底來此地做何事?”
百衢見宿淩薇像刺猬一般,恨不得将身上的刺拔下來都紮到他身上來解恨,但是又想起自己是她第一個男人,便也不想同她計較太多。百衢想着那夜自己喝了不少酒,主要是以發洩為主,想起來大抵她也不是很舒爽。
百衢放軟了聲音,“濯漪不在無幻之境,她同睢羲去人間了,調查法陣一事,我正要去尋他們,你要一起嗎?”
宿淩薇蹙眉,追問道:“法陣?什麼法陣?等等,睢羲還活着?”
百衢的耐心有些告盡,“你去還不去?其他的事情,我可以在路上給你解釋。”
宿淩薇抿了一下雙唇,“去便去,你這人怎麼一點耐心都沒有?”
百衢長眉一揚,正準備嘲諷幾句,但是看着宿淩薇的雙眼,心頭火莫名其妙地消了下去,那一夜正是因為自己的沒耐心所以導緻宿淩薇吃了不少的苦頭。
“跟上來。”說完,百衢便化作戾氣向無幻之境外飛去。
宿淩薇見狀立刻追了上去。
【并州 古墓】
女人發出一聲如同銀鈴般的笑聲,她起身緩緩地朝着姜蕪走了過來,“方才你的夢似乎很美,能告訴我,夢裡的那個男人是誰嗎?”
姜蕪坐于陶俑之中,擡眸看着女人,面前的這個女人很奇怪,但是很明顯已經不是一個活人,甚至算不上是一個人,她膚色鐵青,幹癟着附在骨頭之上,有着細長如小臂般的脖頸,頸椎卻碩大無比,正常骨結節的位置向外延伸出皮肉,每一個骨結界上都長着一個拳頭大小的腦袋,上面五官分明,就像是附着在後頸處的人面鬼一般。
姜蕪試探地問道:“你便是屍母?”
女人圍着姜蕪轉了一圈,贊歎道:“還是洗幹淨了的好,是個美人,而且還是個聰明的美人,一眼便知曉我是誰。”
姜蕪這才發覺身上的馬血與髒污全被清洗幹淨,連衣裳都換成了一套月光白的紗裙,她整個人赤腳浸泡在水中,長發散亂貼在身上。
姜蕪擡眸仔細地打量着女人以及她脖頸上的人面鬼。
女人見姜蕪對她的孩子好奇,便伸手就近取了一個腦袋下來,歡歡喜喜地對姜蕪說:“這都是我的孩兒,他們不哭不鬧可乖了。”
姜蕪看着面前的怪狀,有些難受地蹙起了眉心,她看着女人脖頸兩側生長着的十個腦袋,開口問道:“這些都是你的孩兒嗎?既然是你的孩兒,為何被稱為人面鬼?”
女人輕拍着懷中的腦袋,嬌嗔道:“那都是人給我的孩兒取得名字,我的孩兒可不叫那麼不倫不類的名字,他們每一個人都有着屬于自己的名字,都是好寶寶,你有自己的孩兒嗎?”
姜蕪搖了搖頭,“沒有。”
女人面色一變,一改方才的溫情變得狠厲無比,“你為何沒有自己的孩子?是你不能生,還是你夢裡的那個男人不行?”
姜蕪唇角一顫,“你請我過來,難道就是為了探讨孩子的問題?”
“自然。”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回了棺椁之上,“沒有孩子,你怎麼會懂我,又怎會幫我的忙,我讓你來便是為了幫忙的。”
姜蕪見女子開門見山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便也順着後者的話說:“沒有孩子,我也可以幫你的忙,但你要先告訴我,你要我幫你做何事?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是不會去做的,其他的我需要考慮一下。”
女人輕哼一聲,“我說了,你沒有孩子是不會懂我的。”說完,她拍了拍自己的手心,三個陶俑從她的身前升起,面對着姜蕪的一側逐漸開裂并露出裹在其中的人。
女人興緻沖沖地繞了到了姜蕪面前,聲音輕快地說:“你挑一個,今晚便生,我見這三個男人都不錯,你挑誰都可以,三個都要也行,隻要你有了孩兒,便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季易被泥土封嘴,聽到女人這般說立刻瞪大了雙眸,立刻掙紮般地發出抗議的嗚咽,他恨不得現下便從陶俑中跳出來給這個女人打成碎渣,說這種話簡直是在侮辱他。
但是季易不知道這個地方到底有何奧妙,他居然一點戾氣都用不出來,若是可以這種女人,十個都不夠他打的。
沛然直接合上了雙眸,覺得這種話過于的不堪入耳,希望睢羲不要将這種無厘頭的話放在心上,也希望姜蕪不要一時興起公報私仇,雖然季易有時大言不慚,但也罪不至死。
姜蕪擡眸看向女人,試探地問道:“可以随便選嗎?哪一個都可以嗎?”
睢羲蹙眉,不明白姜蕪說得這都是什麼話,怎樣叫做可以随便選,哪一個都可以,難道從來不就是隻有一個答案嗎?
女人勾起唇角滿意地笑了起來,“當然,哪一個都可以,這是我特意為你捉來的。而且我已經為你們準備好房間了,馬上便要天亮了,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你要快一些擁有孩兒,然後來幫我的忙。”
姜蕪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女人所說的有點像是天方夜譚,簡直就像是在過家家,若是這樣的話,她豈不是可以直接塞個枕頭僞裝一下。
女人揮手的瞬間一旁的墓室門向内打開,露出一條通向幽暗的石階。
“請吧,随你挑選。”
姜蕪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從陶俑中起身,帶着一身水氣走到了睢羲的面前,她擡手揭開後者封口的泥土,随即對女人說:“就這個吧。”
女人打了個響指,裹着睢羲的陶俑應聲而裂,他渾身無力地墜進了姜蕪的懷抱中。
女人見狀暧昧的一笑,“祝你有個美妙的夜晚。”說完,裹着季易和沛然的陶俑便重新将二人攏進不見天日之中。
姜蕪半攙半抱着睢羲順着墓道中的石階走了下去,石門緩緩地在二人身後合上,遮擋住了笑語相送的女人。
“睢羲,你能不能自己走?你真的很重。”姜蕪順着石階走了近一半的路程,她氣息有些不穩,索性靠在了石壁之上,“你若是自己走,我們還能有精力看看四下是否有機關,或者是有關于人面鬼的線索。”
睢羲将自己全部壓在姜蕪的肩上,用戾氣将她身上的水氣烘幹,語氣冷淡地問道:“怎麼?這點重量都忍受不了嗎?當初不是背着商扶庭走出了無幻之境嗎?”
姜蕪挑眉,心中也能想到睢羲吃味的緣由,她輕笑一聲,轉身倚靠着牆壁休息,順便将睢羲攏到了身前,“那次啊,你居然還記得,我都忘了。那次身子好啊,這次不行了,而且你的身量還比他重那麼多,我走到現下已經很厲害了。”
睢羲聞言擡手将自己撐了起來,從納袋中取了一雙鞋子放在姜蕪面前,“我忘記了。”說完,他釋放出了一些戾氣去探查整條石道。
“除了盡頭有一間石室,這條墓道似乎沒有任何的機關,非常安全。”睢羲說,“一切行事要小心謹慎,這個地方很特殊,我們能使用的戾氣并不多,進入無字碑之後,大概是因為龍血禁制的原因,戾氣運轉便有些凝滞。”
姜蕪思忖了片刻,随後對睢羲說:“能使用的戾氣并不多,那可以幫我做一個幻術嗎?”
睢羲問道:“什麼?”
姜蕪擡眸望進睢羲的眼眸之中,兩人呼吸交融,距離之近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但是她卻覺得有些難以啟口。
姜蕪靠進睢羲的懷中,雙手環着他的腰,選了個折中的說法,“我們之前似乎都沒有談過這個事情,薇薇告訴我,修羅一般用黑荊藤避子,看來這些年都是你在用,怎麼都不同我說?”
睢羲聞言頓時心中了然,又想起他們在進入石道前所發生的事情,他伸手撫上了姜蕪的小腹,在那處做了一個能夠迷惑所有人的幻術。
“黑荊藤留下的腐痕好得很慢,而且在愈合之前都會有疼痛感,你很怕疼。不過,這種事情無所謂了,争論也沒有什麼意義。”
姜蕪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這種感覺很奇特,睢羲的幻術做得天衣無縫,連她自己都覺得是真的。
這件事情,姜蕪從未開口提過,她自幼跟在母親身側,通曉得都是有關于人族蔚然成風的習俗,晝出夜伏、一日三餐、秋收冬藏、繁衍生息,所以她也習以為常。
姜蕪的母親為了人族繁衍生息一事也是殚精竭慮,而她在遇見睢羲之前也會幫忙看顧那些出生不久的嬰童,她也曾好奇地問過,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母親會慈愛地摸着她的頭發,并告訴她以後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也可以體驗一番。
母親曾經告訴過她,生命長短不論,都不必循規蹈矩,重在體驗。
曾經也有人族向她求愛,想與她共度一生,捧着從山野間采來的鮮花,披着滿天的霞光,俊朗的臉上帶着羞澀的笑容,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