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道:“我這還有十來兩銀子,你先拿去用,剩下的咱們湊一湊。”
劉四得看向他眼眶都紅了:“衡哥,我不能連累你……”
杜衡道:“咱哥兒倆誰跟誰,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事兒既然已經定了,就得好好走下去,餘青青性子不錯人也勤快,你和他好好過日子,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劉四得也下了決心:“我這就去湊錢,人就勞衡哥照看,往後我一定努力幹活賺錢,把錢還了。”
杜衡點頭讓他放心,劉四得為人他了解,不是那沒擔當的,有手有腳踏實幹活,不愁過不好日子,錢也總能賺回來。
田桂芝聽杜衡說了餘青青的事,歎息半晌,罵餘老歪沒人性,又歎餘青青有膽量,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其實他二姐的事,我聽說過一些,被賣去當丫鬟沒幾年,就病死了……”田桂芝歎道,“那些有錢人家,壓根就不把下人的命當命,青青要是也和他二姐一樣跟着人牙子走了,哪能有好下場。”
杜衡也是暗暗歎息,在這村裡雖過的辛苦,好歹自給自足平安無事,不必将一條命拴在别人手裡,小老百姓所求也不過活下去罷了。
“娘,餘老歪要二十兩,我打算将家中積蓄借給四得,将餘青青買下來,往後與餘老歪便再沒有瓜葛。”
田桂芝點頭:“你看着辦就是,人命關天,哪有舍不得銀子的。”
杜衡早知道田桂芝不會有異議,母親心軟良善更甚于自己,雖說人善被人欺,常叫人覺得軟弱可欺,可有些事不做良心不安,更瞞不過天地鬼神。
不過多時餘青青醒了,因傷着頭有些懵懂,愣愣躺了一會才想起來,要起身被杜若按住了。
“你别起來,好好躺着。”杜若擔心餘青青,一直守在他邊上。
餘青青四處不見劉四得身影,眼淚落了下來,怕他責怪自己,又怕往後的日子會更悲慘,滿心不安與自責,捂着臉泣不成聲。杜若也慌了,隻得抱着他,不知該如何安慰。
“四得答應了娶你,湊錢去了,你好好養着,不必憂心其他。”杜衡寬慰道,“餘老歪已簽了斷親書,将你賣給了劉家,往後你與他再沒有瓜葛。”
餘青青怔怔聽着,好一會了才聽明白,眼淚落得更兇了,下床就要給杜衡磕頭,杜若和田桂芝趕忙扶住,叫他好好歇着。
舒佑看着藥爐下的火,不時拿扇子扇幾下,額頭出了層薄汗,拿手一擦就沾了煤灰上去,他渾然不覺,杜衡要幫他擦,擦不淨,反而糊成了一團。
“你去歇着,我來吧。”杜衡忍着笑在他額頭點了點,“去洗洗臉。”
“不累。”舒佑搖頭,将藥盛在碗裡給餘青青送去。見他臉上沾着煤灰,杜若噗嗤一笑,餘青青都忍不住笑了,原本沉悶的氣氛也輕松起來。
三天後劉四得湊足了錢,擱在餘老歪屋裡的破桌上就走,瞧都不想瞧一眼。餘老歪掉進了錢眼裡,捧着銀子樂得什麼似的,壓根也不搭理他,至于餘青青怎麼樣了,他問都沒問過一句。
這樣也好,從此以後再不相往來。
劉四得将餘青青接到了家裡,他将他買了的事村裡都知道了,人留在他家也無可厚非。
劉老爹和劉老娘雖然覺得二十兩太多了些,尋常人家聘禮頂天了也就給個十兩,可事兒已經做下來了,劉四得也說了要娶他做夫郎,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麼。何況餘青青一來就幫着劉四得幹活,伺候他們飲食起居,是個懂事感恩的,幾天過後就滿意的不得了,哪還有怨言。
至于成親一事,家裡沒了錢,操辦不起宴席,劉四得十五,餘青青十三,這會成親還早了些,便想着過一兩年再說,暫隻當家裡多了個兒子。
其實劉四得這麼快能湊夠錢,是向薛覃借了六兩。他本想寫借據,每月還一點,薛覃說用他的工錢抵扣,六兩銀子大半年也就抵上了。
清明将至,雨水紛紛,春雨貴如油,對農人莊稼來說都是好事,地裡的菜淋了雨長的油綠鮮嫩,秧苗也節節爬高。
田桂芝早早就備了祭品,全家去杜仲墳前祭拜。舒佑和杜衡一塊兒磕了頭,算是正式見過了公公,細雨如絲輕輕落在他們發上,如同結了一層白霜。
眨眼到了蓄水插秧的時侯,大家都忙碌起來。
俗話說,一年學成買賣人,十年學成莊稼漢,除了田桂芝,杜衡杜若和舒佑都是沒插過秧的,這會子現學現賣,幹的就不大地道。
田桂芝手把手教,什麼“深不過寸,淺不漂秧”,還要求必須是插“二指秧”,且插秧時一定要“手背迎風”,右手捏着三五株秧苗,在入水入泥的刹那間,拇指一定要縮回來,靠食指和中指扶着秧苗根部穩入泥中,如果連大拇指一塊插進去,就會被譏笑為“雞爪秧”,根部入泥後就四面沒有靠山,稍一起風就容易漂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