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順才拿回提來的粽子就跑,生怕晚一刻杜衡的拳頭就到自己臉上了。田桂芝平複了心緒,倒未像先前那樣哭泣自艾,剝了個粽子重重咬了一口。
杜衡道:“别管他,咱們吃咱們的。”
“對,接着吃。”田桂芝拉舒佑和杜若坐下,又去屋裡拿了瓜子糕點出來,好好吃個夠。
舒佑和杜若見田桂芝恢複過來,也松了口氣,繼續說說笑笑活躍氣氛,狗仔也跑過來轉圈搖尾巴讨好,又得了一個肉粽子吃。
“娘,若能重來一次,你當真不嫁給爹嗎?”吃飽喝足,舒佑和杜若收拾碗筷,杜衡和田桂芝坐了一會兒,忽然問道。
田桂芝歎了口氣,看着地上樹影随風搖晃,就在眼前,卻無法觸摸,“你爹是有大志向的人,要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被困在這裡,遭了那樣的難……是我對不起他……”
杜衡一直都知道田桂芝心中郁結所在,慢慢握住她的手道:“可你要是不嫁,這會哪有我和阿若呢?我知道,你常以為爹是被逼的沒法子才娶了你,可我看得出來,爹對你是有真情實意在的。我記得小時候,你得了風寒,爹半夜了還進山采藥,一晚上都沒合眼。你燒迷糊了抓着爹的手不放,爹就守在你床邊照顧了三天三夜,手都給拽出紅印子了。”
田桂芝眼淚湧了出來,胡亂拿衣袖抹了一把,轉過臉去哽咽道:“我知道,你爹他是個好人,就算他不喜歡我,他也對我很好,他是這世上最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他,是我害了他……”
杜衡攬住母親的肩,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任眼淚流淌:“娘,這世間的緣分和因果都是注定的,你和爹的相遇就是命中注定,沒有對錯,更沒有配不配得上。我打小看着過來的,爹和你在一起從未有過勉強自苦,在外他濟世救人遍尋百草,對内他妻兒俱全相敬如賓,你可曾見過他唉聲歎氣,想要離開?”
他如哄孩子般拍了拍田桂芝的背,柔聲道:“其實都是你想多了,害了爹的不是你,是吳道善和吳金寶,眼下他們都已經遭了報應,吳道善活不了多久了,吳金寶秋後便要問斬,足可告慰爹在天之靈。可爹要是知道你多年來時時自責苦痛,還說甯願碰死也不嫁給他的話,心裡不知得有多難過了。”
田桂芝良久不語,隻将眼淚都浸在杜衡衣襟上,仿佛要哭盡了心中悲苦,末了狠狠吸了吸鼻子,道:“吳金寶砍頭的時候,帶娘去看看。”
杜衡微微一笑:“好。”
舒佑在屋裡聽到了他們的話,心中也是難過。玄卿說過,這世間的緣分很淺,從未有能夠長長久久的,逝者已去煙消雲散,反而是活着的陷在痛苦中無法消彌,究竟是誰更苦一些呢?
他看着杜衡,比往常任何一次都看得認真仔細,暗暗下了決心,他不要和杜衡分開,無論是時間還是生死,他都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耳邊聽得抽氣聲,舒佑轉頭看到杜若臉上落了兩行淚,咬着唇又不讓自己哭出聲,急得想要安慰,又不知說什麼好。
杜若雖時常看着沒心沒肺,但事兒都知道,那段最艱難的日子,爹不能回家,母親整日啼哭,大哥愁眉不展,她雖然擔心害怕,卻沒有哭,反而逼自己笑,逗母親和大哥開心。她知道要是自己也哭個不停,他們就更難過了。
這個端午到底是沒過好,但有時候哭一場也沒什麼不好,總比悶在心裡得好,午後一家子去給杜仲祭掃,田桂芝面上多了釋然,也沒有再哭了。
杜衡将一杯酒灑在墳前,和舒佑并肩磕了三個頭。和風無痕,青山不語,杜仲靜靜留在這裡,卻像是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一家子回來,卻看到屋前站了個華服婦人,邊上還擱着兩隻大雁和布匹點心,田桂芝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杜若面色一緊,忙往田桂芝身後躲,心道煩人,又有來說親的了。
“可算是回來了,叫我好等。”婦人看到他們就笑盈盈走過來,理了理衣裳,道,“今兒冒昧登門,乃聞貴府有女賢良,特來提親,願結百年之好。”
杜衡聽得一樂,這位媒婆子倒有幾分本事,說話文绉绉的,也不知是哪家請來的,要不少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