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解的軀幹，關節扭曲的手臂，雙眼圓睜死後也難以得到安甯的頭顱，靜靜躺倒在首領的巢穴之中。正對門的窗戶之外僅剩下陰霾，沒有呼呼作響的風聲，烏雲也沒有随着時間而流動半分。

門内門外宛如兩個世界，一個代表光明磊落的白日，與他奉行在黑暗陰影中的正義。路奇被推入局中，與無數默聲坐在長木桌的嘉賓對視。這絕對不是海軍基地，至少在他的記憶裡，這裡的布局是寬敞明亮的，今日也是太陽高懸在藍天。

直至所有來客到位，入口關閉，位于主位的宴請人手臂舉平在長桌之上，作出請的姿勢，邀請他們入座。

餘下的座位唯有一個，把手邊緣布滿指甲的刮痕，帶着暗紅的血迹，比手臂還要粗大的鐵鍊。顯然，今日邀請的主角隻有一位。

血腥味萦繞在她的鼻尖，灼燒、指甲斷裂的疼痛感，木刺紮入皮膚卻無力反抗的記憶湧上精靈的腦海。她以為，她已經調理好了心态，能夠平靜從容面對過去。

在踏入門前，是的羅斯特不過是一條癌變的蛆蟲，挑出來碾死就好。現在，一切什麼母樹種族都可以抛之腦後，精靈隻想将他碎屍萬斷，字面上的，并且要用秘源保他不死，慢慢享受這份禮物。

手掌在她的背後有規律撫過，引導她的呼吸。抽出的匕首點在椅邊，希貝爾停頓片刻靠坐上去。如他們所願，這是談話的信号。

“可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希貝爾不耐煩說，“你的死法可以再談論一下。”

刀尖陷入木制桌面，談話的目的不是為了和解，他們之間也沒有散去仇恨的餘地。身上的烙印與傷疤拜他所賜，他的手下多半也慘死在她的匕首下。無論是否聽命與人，是否有所苦衷。

少年先前佯裝的笑容消失殆盡，回過神出聲提醒羅斯特，“五老星希望你加入我們。”

路奇的聲音是這樣突兀，讓桌面上打扮迥異的客人們将視線投射在他身上。發舊的帽衫，破動的頭紗置于它們頭頂，僵硬地挪動脖頸的肌肉。最接近他的一位，臉面近乎朝向他，平行于桌面，以人類無法完成的角度。

“小路奇，我不早讓你好好動動腦子了嗎。”希貝爾沒有動作。

那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一個個被惡趣味打扮起來的傀儡。凸起的胸膛，男女性的特征，如發條一節節卡着節奏逼近，關節呈不自然的方式行動。它是落敗的貴婦，懷裡嗷嗷待哺的嬰兒，是因饑餓哀嚎行惡的乞丐。它們都有着同一張的臉，光滑的臉貼近他，比精靈手心還要冰冷，都是照應自己的鏡子。

槍支都奪走，傀儡的重量壓住他的脊梁，手臂卡住下巴，他們漠然看着少年的遭遇。在一片雜亂中，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羅斯特從開始就打算背離了政府，給哈多利的話是他想要傳達的，他才是這場棋局的棄子。那精靈呢，他強忍壓緊的疼痛，去看向她一張一合的嘴唇。

“這個是我的人。”她說，可她的手指屬于另一個方向，眼神憐憫回望這位愚蠢的青年。

羅斯特咯咯就大笑起來，手掌大力拍打桌面，對希貝爾的選擇大加贊賞，鼻子也因興奮呼出熱氣。

“這才對嘛。”他将希貝爾的名字重複好幾次才緩過來，自顧自大大拉開衣襟，“我跟你是一樣的奴隸，我們才是同盟。”

雇傭兵這一行做的都是打打殺殺的生意，哪有不遍布疤痕的。而他胸前雜亂的毛發下有一處卻格外的突兀，左胸下是宛如藝術品那邊的圓形烙印，如鏡面那般光滑沒有凸起，這很熟悉。貝克曼擰緊眉頭，瞥向希貝爾肩膀的方向，他知道那裡有一道一摸一樣的。

“隻要還有這個，被祂稱作禮物的東西，那群人就能控制你跟我。”

“是五老星命令我們屠殺精靈的，是他們讓我來抓你，困在那個棺材裡的。”他指着自己的太陽穴，暗指的卻是對方，“最好把你心智弄崩，隻能聽他們的控制，乖乖上奉你所有的秘密。”

“你分明是被允諾了...”路奇大哄反駁，下一刻被捂上嘴，精靈也明白他要講的話。

就算烙印是在她之前被刻下，是在入侵北海之前被控制，但也無法掩蓋它的本心。他就是借世界政府給的東西，一步步勾結，不知廉恥罔顧道德後果往上爬。

“你的秘源可以解開我們的枷鎖...”羅斯特語氣癫狂，雙手撐在桌面站起身，狼一樣貪婪的眼睛盯着她的一舉一動，“你可以晉升成為新的神祗...”

男人舒出一口氣，身子往後傾癱倒。他知道了太多深溝底下的秘密，資源被控制隻是最小的一個懲罰，因為他還有用。但如果一切塵埃落定，他會死，死在無聲無息的夜晚，失去所有多年耕耘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