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牆邊,一枝桃花垂下,灼灼盛開。
柳舜華站在花下,梳着迎春髻,身穿绛紗曲裾裙,嬌花柳柔,手中捧着一張紙,臉上笑意盈盈,雙眸像是涼州城的萬千繁星,清澈澄亮。
陳嘉良不覺看呆了。
綠玉趁着這空隙,對着他的手啄了一口。
陳嘉良吃痛,手一松,綠玉撲騰着翅膀落到賀玄度肩上。
陳嘉良方想張口去罵,便聽一聲悅耳的聲音。
“二公子,老夫人到處找您。您怎麼還這在這裡鬧呢,她老人家都等急了。”
賀玄度眼珠一轉,咳了一下:“你去告訴祖母說,孫兒被一條野狗擋了道,一時半會怕是過不去了。”
陳嘉良一驚,原來老夫人已經回來了,還在這附近,怪不得賀玄度方才有恃無恐。
相府老夫人對這個纨绔極為寵愛,若不是丞相顧及老夫人,就憑他這副模樣,怎能在相府立足。
區區一個賀玄度,陳嘉良根本不放在眼裡,可他到底不敢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造次。
他冷哼一聲,對着一衆小厮揮了揮手,“賀玄度,下次你就沒這麼幸運了。”
一雙賊眼在柳舜華身上盯了片刻,這才帶着人離開。
看到陳嘉良走出街角,柳舜華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這邊,賀玄度已從容整理好衣衫,再轉身時,又是此前那副慵懶放蕩的模樣。
将綠玉遞給洪聲後,賀玄度朝柳舜華走去。
他比她高出許多,就這麼居高臨下地垂眸,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打量。
這位柳小姐,昨日無故出現在相府門前,攔住他的路,看到他的那一刻,明明神情激動,結果轉頭卻說認錯了人。
今日她又恰巧出現在此處,替他解圍。
兩次相遇,絕非偶然。
柳舜華被他盯得有些心虛,忙将此前準備好的紙舉起,輕聲道:“賀二公子,您要的字帖。”
她半垂着頭,不敢去看他。
賀玄度低頭掃了她一眼,捧着紙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方才那樣的情形,她都鎮定自如,怎麼如今,卻有些怕了?
賀玄度嘴角一揚,還真是有趣極了。
他伸手接過她遞來的紙張,修長的手指無意劃過她的指尖。
微涼又有些濕潤的觸感,讓柳舜華神思微蕩,倏忽收回了手。
賀玄度将紙展開,瞥了一眼:
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
無已大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1]
……
目光落在“好樂無荒”四字上,賀玄度微微一笑。
她倒是懂得勸學。
他放下紙張,笑道:“我随口說說,柳小姐還當真了。”
柳舜華擡眸,眼神清澈而誠摯,“你說的話,我自然會記得。”
賀玄度握紙的手微微一顫,心底突地湧起一股暖流。
他不動聲色,将紙收起,塞到懷裡。
“方才多謝。”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柳小姐為何要幫我,你不怕惹禍上身?”
柳舜華咬着唇,思量着要如何應對,一擡頭看到洪聲手臂上的鹦鹉,頓時有了主意。
她指着綠玉道:“鹦鹉,我很喜歡鹦鹉。”
賀玄度臉色一沉,她替他解圍,隻是因為喜歡綠玉。
綠玉這時突然開口:“柳舜華,柳舜華……”
賀玄度快步走過去,一巴掌拍在綠玉頭上,“亂叫什麼。”
綠玉被他一拍,張牙舞爪地扇動着翅膀去反擊。
柳舜華第一次見能說話的鳥,還叫着她的名字,忍不住跟着湊上前去,用手撫摸着它被賀玄度拍亂的羽毛。
她動作極輕,纖細的玉指在綠得發亮的羽毛中更顯嬌嫩,微微歪着的側臉在日光下白玉一般無瑕。
她柔聲道:“綠玉,真好聽。”
綠玉被她摸得舒服極了,不停地搖着尾巴示好。
洪聲笑道:“柳小姐,綠玉不喜與外人親近,她這是喜歡你。”
柳舜華擡頭一笑:“我也覺得,我們有緣。”
她本就面容姣好,此時一笑,更帶幾分天真,讓人頓覺無比松弛。
這下不但綠玉,就連洪聲都對柳舜華有了好感。
他道:“綠玉通人情,那都是柳小姐人美心善,它才願意親近。”
賀玄度踢了洪聲一腳,怎麼以前沒見他嘴這麼甜。
洪聲冷不丁被踢,跳了一下,看到賀玄度黑着臉,忙退到一邊。
賀玄度躬身道:“多謝柳小姐今日相幫,賀某記下了,他日定當相報。”
聽他這麼說,柳舜華心中不勝歡喜,既如此,那日後要再接近賀玄度,會方便許多。
她笑着說客氣,看了看天色,擔憂芳草尋不到自己着急,這才戀戀說着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