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舜華到集市時候,賀玄度方醒來。
賀玄度是被院子裡的大白鵝吵醒的。
他睜了一下眼,打個哈欠,又閉上,“洪聲,你不知道喂食嗎,怎麼一大早就叫?”
洪聲急匆匆跑進來,“小祖宗,你可快些起來吧,老爺讓人叫你馬上過去。”
賀玄度不慌不忙起身,懶懶道:“老爺身邊的人?一群臭烘烘的腌臜東西,也敢進我院子。”
“是劉管事。未曾進院,他才踏進一隻腳,那大白鵝追着他就咬,給他吓得不輕,隔着牆交待了一句,便跑了。”
洪聲笑着遞上衣物,“想想昨日費老大勁抓它回車上,值了。”
賀玄度穿了衣服,走到門口對着大白鵝眉飛色舞:“笨丫頭,可以啊,比後院那些狗子還厲害。做得不錯,回來賞你肉吃。”
洪聲提醒道:“公子,鵝它不吃肉。”
賀玄度拍了拍他:“蟲子也是肉,去,捉幾條蟲子給它。”
洪聲哭喪着臉,怎麼公子總是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吩咐。
賀玄度穿戴好,想起了什麼,問道:“昨日在浮霞園折的桃花可還在?”
洪聲回道:“小的一直護在懷裡,好着呢,晚間一回來便交給了銀纖姑姑養着。”
賀玄度點頭:“祖母這幾日約摸着要回來,你們先好好養着,回頭我給她老人家送去。”
洪聲嬉笑道:“公子事事都想着老夫人,老夫人喜好一直記在心裡,難怪老夫人疼你。”
賀玄度到了榮安堂,見賀留善正坐在堂前,賀玄晖與賀容暄分坐兩側。
他還算規矩地行了禮,“父親好。”
對這個二兒子,賀留善一向不甚留意,這些日子,又一直忙于朝政,他已許久未見過賀玄度了。
賀留善看着他,他似乎長高了一些,已經趕上了賀玄晖的身量。
看着倒也是身姿挺拔,落落如松。
他在賀玄晖身旁落了座,不同于賀玄晖身姿端正,他松散地坐着,不時打着哈欠,一雙眼中滿是對世俗的不屑,和他那個自認為讀了點書,便眼高于頂的娘一個樣。
賀留善皺眉。
分明一身君子骨,怎麼偏生如此纨绔相。
他怒氣又增了幾分,厲聲道:“怎麼起得這麼晚,日日睡到巳時方起,成何體統。”
賀玄度面無表情地應着,“父親教訓的是。”
賀留善話入正題:“我聽說,昨日你妹妹在長陵侯府被刁難,你非但不幫,反而火上澆油。”
賀玄度一聲嗤笑:“被刁難?父親,您看看她這樣的,能被人刁難。”
賀容暄正端起杯盞,啪地一下放在桌上:“你什麼意思,我怎樣的了?”
賀玄度往座椅後靠了靠,嘴角勾笑:“就是如今這樣的。”
賀玄晖被他們吵得頭大:“你們都住口,父親在此,你們也敢如此放肆。”
賀留善一下朝,賀容暄便趕過來請安,哭訴昨日在浮霞園兩次被羞辱。
見女兒受委屈,他當即有些惱怒,未問清楚前因後果,便讓人叫了兩個兒子過來。
賀留善皺眉道:“彰兒,你說怎麼回事?”
賀玄晖解釋道:“那姑娘是柳桓安的妹妹,我看她并無刁難之意。此事,容暄确實誇大了些。”
柳桓安,賀留善瞬間明白怎麼回事。
大約是賀玄晖與長陵侯府的人捧着柳家,這丫頭感覺受到了冷落,看不過去。
賀容暄盯着賀玄晖:“兄長,怎麼你也替她說話?我好心贈她步搖,她卻不屑一顧,不是羞辱是什麼?”
賀玄度懶洋洋道:“好心地扔到地上,然後居高臨下看她屈身,來體現你的尊貴。”
賀容暄冷笑:“昨日一入浮霞園,我便瞧見你們兩個拉拉扯扯,分明是舊相識,所以你才會幫着她。以我看,你們……”
賀玄晖聽不下去,喝聲道:“容暄住口,你堂堂相府小姐,怎可處處人前争長短,又事後唇齒之間壞人名聲。”
賀容暄被賀玄晖一喝,立時住了口,憋着氣不說話。
賀留善見女兒委屈,不輕不重道:“小女兒家的以後出言要謹慎,萬不可像今日這般。”
賀容暄本就不服氣,眼光一瞥,正瞧見賀玄度在旁幸災樂禍。
她氣得咬牙,開始胡亂攀扯,“若非二哥在桃園内幫腔,那柳舜華早就将步搖撿起來了,哪裡會有後面這些事?”
賀留善順勢将矛頭轉向賀玄度,“不管如何,你身在相府,曦兒是你的妹妹,就算她有什麼錯,你事後告誡她就算了,怎可在外人面前如此對待你的親妹妹?”
賀玄度要笑了,他這個爹,在朝堂有多公正,在家就有多偏心。
從小到大,但凡與他們兄弟姐妹有争執,錯的總是他。哪怕毫不相幹,隻要他一出現,最後不是他也要是他。
他直起身子,冷聲道:“以爹的意思,就算她殺了人,我也不能多說一句,反而還要替她收屍才行?”
賀留善氣得手發抖,伸手抓起桌上的杯盞朝他砸了過去,“你個混賬東西。”
賀玄度歪頭躲了過去。
他起身,躬身道:“既然父親不喜歡看到我,我這就退下。”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出榮安堂。
洪聲早早候在榮安堂外,一見賀玄度出來,立即迎了上去。
“公子,您沒事吧?”
一片玉蘭陰影裡,賀玄度擡起頭,望着高牆之外的天穹:“出去吧,這裡太憋屈了。”
賀留善被氣得不輕,賀容暄也是。
她指着賀玄度漸遠的身影,“父親,您瞧他那個樣子。”
賀玄晖出聲:“容暄,你少說兩句,還嫌父親氣得不夠輕。依我看,玄度确實是頑劣了一些,可錯的卻是你。”
賀容暄氣道:“我還是不是你親妹妹?你竟然幫着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