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舜華安慰道:“我遠道而來,親自登門,這個面子表姐還是會給的。你放心,等見到她,若她還是之前的樣子,我自會站在你這邊,和你一起罵她一頓替你出氣。”
陳瑩笑了起來,似有所動,很快她又皺起眉來,“今日咱們得罪了鄭充,怎麼好再登門?”
她又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今日我的确是有些沖動了,可我實在忍不了。我當時就想着,若不讓他知道,姐姐也是有娘家可依仗的,隻怕他日後會更不把姐姐放在眼裡。”
柳舜華放下心來,陳瑩心裡到底還是關心表姐的。
第二日,用過早飯,柳舜華便帶着陳瑩前往刺史府。
路上,陳瑩忍不住問:“表姐,你說鄭充今日不在,真的假的?”
柳舜華笑笑,“應該沒問題。”
說話間,兩人便至刺史府門前。
柳舜華并未急着進門,而是左右張望着,似乎在等什麼人。
不一會,果然有個小厮打扮的少年跑了過來,對着柳舜華道:“敢問,可是柳小姐?”
柳舜華點頭,“你是賀玄度的人?他那邊如何?”
小厮笑道:“在下周松,公子說事情辦妥了,讓小姐放心。”
柳舜華想了想,這麼一大早賀玄度便将事情辦好,可見他住得應該也不遠。
她問:“賀玄度如今在何處落腳?”
周松垂首道:“都尉府,涼州的萬都尉是公子的親舅舅。”
陳瑩激動不已,忙拉着柳舜華,悄聲道:“表姐,賀公子竟然是萬都尉的親侄子。我就說嘛,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個随從。隻是沒想到,他竟有這麼大來頭。”
柳舜華也頗為驚喜,有萬都尉這樣的舅舅,是賀玄度的福氣,她替他感到高興。
事到如今,柳舜華也不想隐瞞,笑道:“你怕是不知道,賀玄度不單是萬都尉的侄子,更是當今丞相的親兒子。”
當年賀玄度外祖離開長安返回故居,不到三年便撒手人寰。如今萬家,全靠萬都尉支撐。萬都尉行事沉穩,賀玄度生母萬氏又早早離世,涼州城百姓們隻知萬都尉戍守邊疆,抵禦外敵,是個難得的好官,鮮少有人知道他同賀丞相的這層關系。
陳瑩簡直要驚掉下巴,“賀公子身份竟如此尊貴,怪不得鄭充那厮肯下跪道歉。表姐,你早說啊。早知道有賀公子撐腰,我們哪裡用得着忌憚他們刺史府。”
柳舜華在她頭上敲了一下,“我跟你說,就是想讓你以後見到他收斂一點,别一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樣子。他身份貴重,我同他可沒那麼熟。”
“他為了替咱們解圍,不惜說是你的随從,怎麼可能不熟。”陳瑩湊過去,歪頭笑道:“依我看,賀公子對表姐……”
柳舜華瞪了她一眼,陳瑩馬上乖乖閉嘴。
入府時,都尉府的周松就跟着身後。陳瑩自覺有了底氣,走得格外豪橫些。
兩人說明來意,後院管家的嬷嬷客客氣氣地讓她們等在花廳。
等了好一會,那嬷嬷才出來回禀,“兩位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少夫人今日身體抱恙,不能出來吹風,還望見諒。”
陳瑩猛地一拍桌子,“又是這個借口,她是個糖人嗎?風一吹便能化了還是怎的?”
柳舜華按住她的手,溫言道:“表姐病了,斷然沒有出來見客的道理。”
管事嬷嬷不住點頭:“正是,正是,柳小姐真是善解……”
話還未說完,就聽柳舜華接着道:“既如此,那我們便進去瞧瞧表姐吧。”
嬷嬷忙攔着,“柳小姐,少夫人已經歇下了。”
柳舜華不慌不忙,“表姐病重,我們這些做妹妹進了府卻不去瞧,這傳出去可不太好聽。這位嬷嬷,您這麼攔着,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欺我們這些窮親戚不配呢。”
昨夜問過陳瑩,柳舜華才知,鄭充的母親已于一年前病亡。如今刺史府後宅,說起來也是表姐當家。鄭充不在,鄭刺史這會在處理公務,若想見表姐,今日是絕佳的機會,她怎麼可能讓一個嬷嬷給擋回去。
嬷嬷臉色稍變,尴尬一笑:“柳小姐誤會了,實在是少夫人身體不便。”
柳舜華懶得再同她周旋,看向陳瑩,示意她帶路。
兩人繞過嬷嬷,直接往後院去。
嬷嬷也不再裝,小跑着攔在兩人跟前,“柳小姐,這裡是刺史府,若您執意闖進後院擾了少夫人的清靜,我可要叫人請你們出去了。”
柳舜華還未發話,一旁的周松已經大步跨了過去,一把抓起那嬷嬷的手,隻聽咔嚓一聲,嬷嬷慘叫起來。
到底是都尉府出來的人,出手就是快準狠。
柳舜華瞥了那嬷嬷一眼,受傷了也好,免得鄭充回來時她再連累受責罰。
兩人正準備往前走,便看到遠處回廊盡頭走出來一個人。
來人是個女子,約莫二十餘歲,一身錦繡華服,面容瘦削,臉上抹了厚厚的胭脂水粉,沒有半分鮮活氣,活像個紙人。
柳舜華盯着來人看了好一會,才認出是大表姐。
她脫口而出:“表姐?”
陳茵隻是略一點頭,便轉頭看向陳瑩,語氣冷淡道:“怎麼,上次來鬧還嫌不夠?”
陳瑩先是一愣,随後氣得翻了個白眼,拉着柳舜華道:“表姐,你瞧見了沒有?我就說,她還是這副鬼樣子。”
柳舜華走過去,牽起陳茵的手,溫聲道:“表姐,是我,舜華啊。”
陳茵眼珠微微一動,很快便又冷下臉來,“你千裡迢迢從長安過來,就是來陪她一起胡鬧的嗎?你是姐姐,她發瘋你不勸着,怎麼還由着她?”
陳瑩氣極了,為了見她,她們費盡心機,結果她卻依舊如此。
她走上前,一把拉過柳舜華,猛地甩開陳茵的手,“表姐,咱們走。”
陳茵吃痛,輕哼一聲,捂住手臂靠在廊柱上,氣喘籲籲。
陳瑩腳步一頓,擡頭看了看她,隻見陳茵臉上泛起薄汗,厚厚一層粉被汗漬沖刷,露出一片淤青。
柳舜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走上前,抓住陳茵的手,不由分說捋起她的袖子。
一片青紫交加,陳茵的胳膊竟沒一塊是好的。
陳瑩呆住了,她直愣愣地走過去,眼裡冒火,“是不是鄭充那個混賬幹的?”
陳茵撥開柳舜華的手,整理好衣袖,“不關你們的事,你們還不快走。”
陳瑩急道:“我問你是不是鄭充打的?這個殺千刀的,我就不信沒人管了,我這就找刺史說理去,看我不打死他那個混帳東西。”
陳茵聽她這麼說,一口氣喘不上來,又咳了起來。
“還不是因為你,若不是你昨天同他置氣,讓他顔面無存,我又怎麼會被打。好啊,你去打吧,你打不死他,死的便是我。”
陳瑩氣得面色漲紅,看着陳茵狠狠道:“好,都是我的錯,我就不該多管閑事,是我活該。”
柳舜華扶住陳茵,不停地拍着她的背,想為她順氣。
陳茵甩開她,“你們都走,我是刺史府的少夫人,不需要你們來可憐我。”
陳瑩實在忍無可忍,她拉過柳舜華,忿忿道:“表姐,你可都聽到了,人家是高門貴婦,咱們哪裡高攀得起。咱們走,不在這裡礙她的眼。”
柳舜華被她拉着往前走,忍不住回頭。
陳茵正站在廊下,靜靜地看着她們。看到柳舜華回頭,她眼中的哀傷一閃而過,又恢複了冰冷的表情。
陳瑩尤不解氣,走到門口,突然轉身,對着陳茵道:“你放心好了,少夫人,以後我們陳家人不會再來了。”
陳茵渾身一滞,如墜冰窟,看到她們身影消失在庭院内,眼角劃過一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