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欽打橫将他抱起來,一并躺去床上。
躺下後,卻又睡不着,蘇晚辭撥弄着床簾上的絲線,想起趙權那封奏折,不知此時太子是否已經通知蕭家衆人,若是朱道柳知道,蕭文欽将為人赤子,不知作何反應。
蘇晚辭翻過身,與蕭文欽面對面躺着,用手指戳了戳蕭文欽的腮幫子。
蕭文欽倏地一笑,握住他的指尖,放在齒下輕輕厮磨。
“文欽,你當真願意,做我的赤子嗎?”
“為什麼不願意?”蕭文欽撩起他的發絲,别去耳後,“你願意嫁給我,我又為何不能嫁給你?”
“你我如何一樣,我沾個皇親國戚的身份,那也是名不副實,若非裕親王待我舅舅好,我也算不上什麼人物,況且這白鴿城裡也沒幾個人識得我,我一窮二白,嫁還是娶有什麼不同。”蘇晚辭道,“你就不一樣了,這偌大的産業總不能都給你當嫁妝,你若是當了我的赤子,往後就不能繼承家業,朱伯父定然心中不快。”
蕭文欽似笑非笑,“還能少了他錦衣玉食不成?”
蘇晚辭搖頭,又道:“你在蕭鳴将軍身邊養過七年,他是國之重臣,太子一旦登基,兵部遲早是蕭家的天下,我若是什麼皇子王爺倒還兩說,我這一無是處的身份,他怎能容你嫁給我。”
蘇晚辭這會兒心有不安,那封奏折叫蕭鳴将軍看見了,必定大發雷霆,興許從此對他便有介懷。
蘇晚辭的腦袋瓜子如今實在轉不動。
朱道柳不喜這樁婚事,一心隻想蕭文欽娶了田婉兒,那日蕭文欽這麼說,蘇晚辭便就信了。
可如今想來,其中卻又許多說不通的地方。
朱道柳這上門女婿,在蕭家有多少話語權,蘇晚辭還是有些知道的,蕭家不肯來提親,怕不是因為朱道柳的關系,還是因為蕭老爺子不肯松口。
蕭老爺子的女兒招了上門女婿,是個窮困的書生,養子蕭綽娶了夏秋霜,亦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故而,蘇晚辭以為蕭老爺子對身份高低貴賤,并非十分看中。之所以不肯松口,還是因為不喜他蘇晚辭本人。
蘇晚辭隐約間,觸摸到了趙權所說的那根線。
蕭老爺子不喜蘇晚辭,或許是因為近來退婚與分家的事情,覺得他過于離經叛道。
如今他們一封奏折送去皇城,要讓蕭文欽當赤子,恐怕更讓蕭家衆人唾棄于他。
可若是不送奏折去皇城,便像趙權所說,低聲下氣去求,終究不是上策,蘇晚辭本也不是向人低頭的個性。
蘇晚辭心煩時,蕭文欽又将他裹進懷裡,下巴蹭他的額頭,輕啞道:“不必憂慮這些人情世故,還和從前一樣,你快活地過日子,無人敢給你看臉色。”
蘇晚辭強迫自己放空大腦。
走廊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纾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少爺,家主派人來請,請您即刻回去。”
蕭文欽翻身下床,走去開門。
蘇晚辭也坐起身,視線往門口看去。
“我去去就來。”蕭文欽落下一句,來人在院子裡等他。
待他離去後,纾硯走進屋,問道:“蘇公子,要不要續茶?”
蘇晚辭問:“何事這麼着急?”
“聽說是蕭鳴将軍來了白鴿城,要請少爺去拜見。”纾硯把侍女叫進來,将碗筷收拾了,又去沏了壺茶來,放在床邊小幾上。
蘇晚辭伏在床邊,好奇問道:“你見過蕭将軍嗎?”
纾硯模樣還有幾分稚氣,他與典墨一起從皇城裡來,原本就是蕭鳴将軍的家奴。
“自然是見過的。”纾硯把茶杯遞給他,“蕭将軍威武雄壯,在府裡或是軍營裡皆是說一不二的個性,做派十分硬朗。”
蘇晚辭抿了口茶,把茶杯遞還給他,忍不住又問:“文欽在皇城裡有沒有受誰的委屈?”
纾硯苦澀地笑了笑,不肯說什麼。
蕭文欽須臾就回來,打發纾硯先出去,坐去床邊,眉宇緊蹙道:“我堂兄來了白鴿城,有急事要見我,我得先回去。”
蘇晚辭坐起來一點,蕭文欽順勢托住他的手肘。
蘇晚辭見他表情緊張,頓時也有幾分驚慌,小心翼翼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他貴人事忙,辦什麼都着急,許是也沒有正經事,隻是想見見我罷了。”蕭文欽悶聲道,“他派了人來請,我不能不去。”
“你回去就是了,我一個人去碧水城送禮。”蘇晚辭用一根手指戳他的眉心,笑說,“辦正事要緊,遊山玩水有的是機會。”
蕭文欽把他圈到懷裡,情緒低沉蹭他的肩膀。
“去吧。”蘇晚辭拍拍他。
蕭文欽松開他些許,又道:“纾硯出自武林世家,武功高強,你去哪裡都帶着他,我辦好事情再來接你。”
蘇晚辭颔首,扯了件外衫下床,穿戴整齊後送他出門。
昨夜驚雷,今夜大風,冬日裡少有這樣的壞天氣,蘇晚辭站在門外,覺得遍體生寒,修長的手指凍得發麻,皮膚下青色經絡一寸寸凍結成冰,他望着蕭文欽翻身上馬,颀長的身影融入夜色。
那是與七年前極盡相似的夜,呼吸裡透着冰涼,夜色的盡頭不是長街,不是城門,卻是命運的漩渦。
一種未名的恐懼在蘇晚辭胸膛作祟,令他心如擂鼓,血液喧嚣,熾熱與冰寒糅雜,四肢冰冷,掌心卻生汗。
纾硯輕聲勸道:“蘇公子,少爺已經走遠了,回去吧,屋外風大。”
蘇晚辭恍然回過神,抓住纾硯的手腕,“跟我說說吧,文欽以前的事情。”
纾硯望見他眼底的倉皇無措,心頭一陣悸動,不由颔首,應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