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辭穿好了衣裳,頭沒梳,硬邦邦站在房間中央。
夏秋霜用帕子掩着嘴笑道:“咱們的小蘇大人衣裳穿得真好。”
蘇晚辭幹巴巴笑,反手去撩頭發。
“别忙活了,我帶了侍女過來,昨夜見你帶了這麼多人,還以為有人伺候,今早才知道,桃枝歸家去了。”夏秋霜身後跟着一溜花紅柳綠的小丫頭,“來,這個給你梳頭,這個給你穿衣裳,這個給你沏茶,這個長得喜慶,給你瞧着玩兒,還有那個、那個給你疊被褥......”
“疊、疊被褥?不不不,不用疊被褥!”蘇晚辭幾步沖到床前,把簾子撚得密不透風,“我正在培養新的顔料,不能見光的。”
“在被子裡培養啊?”夏秋霜問。
蘇晚辭微微一笑:“新的技藝,還不成熟,若是做成了,必定升官發财。”
夏秋霜眼睛發亮,拽着蘇晚辭坐到椅子上,“說到這個,晚辭你先洗漱,咱們邊吃早點邊說。”
一時間,十幾個丫頭圍了上來,蘇晚辭頭皮發麻,有種被五馬分屍的感覺,梳頭、漱口、抹臉......還有扒他衣裳,要給他換新衣的,轉個瞬的工夫,十幾人烏泱泱退去,夏秋霜捧起一碗燕窩粥,“大人,請吧!”
蘇晚辭瞥見銅鏡裡的自己——煥然一新。
“我自己來吧。”蘇晚辭接過碗,低頭喝粥。
侍女們都打發去了門口,夏秋霜滿身绫羅綢緞,腕裡戴滿了镯子珠串,發髻上的步搖钗飾叮叮當當響個不停,珍珠流蘇纏在了一起,擰成一股,似鐘錘,敲打着琺琅點翠的簪子。
蘇晚辭聽她叽叽喳喳說話,分神去看她腦袋上揪成一團的流蘇。
“你覺得怎麼樣啊?晚辭?”
蘇晚辭恍然回過神,颔首道:“不錯啊,挺好吃的。”
“我在問你,我家玥兒怎麼樣!”蕭玥兒是蕭綽與夏秋霜的女兒,年十七,到了适婚的年紀,蕭綽是個木讷的,把夏秋霜愁得團團轉。
她不想女兒低嫁去吃苦,可這白鴿城裡,也找不出比蕭家更高的門第了,便謀算着往皇城裡去,若是能嫁個官宦人家,那才是風光。
可這官宦人家向來不喜商賈之流,且不能是個官就把女兒往裡送,既不想女兒低嫁丢了面子還吃苦,又不想女兒高嫁看人臉色度日,眼看蕭玥兒年歲上去了,夏秋霜整日發愁,如今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
也不是當真要蘇晚辭替蕭玥兒做媒,就是希望通過他,結交些人脈。
蘇晚辭一碗粥吃得唏哩呼噜。
夏秋霜看着他那張稚氣中帶着三分茫然的漂亮臉蛋,心涼了大半截,料想這典司院的官位許是買來的,這蘇晚辭未必認識幾個人物。
蘇晚辭抹了抹嘴,“伯母,你把玥兒的生辰八字寫給我,典司院裡有外聘的喜娘,我回去後托人問問。”
“外聘的喜娘?”
“就是俗稱的官媒。”蘇晚辭道,“這些喜娘平時接觸的都是達官顯貴,男方女方皆是大戶人家,她們處事更謹慎,不會似尋常喜娘那般巧舌如簧,待有消息了,我再派人與你說。”
夏秋霜激動地握住他的手:“我就知道,晚辭你當了大官,一定見多識廣,這件事情,叔母要好好謝謝你。”
蘇晚辭幹笑:“以後、以後再謝。”
夏秋霜放心下來,那張嘴便閑不住,“晚辭,你是不知道,我們家玥兒品行樣貌皆端正,便是去宮裡選秀,那都是名列前茅的!”
蘇晚辭賠笑點頭。
“倒不似那個田婉兒,二十歲的大姑娘了,非是硬撐着不嫁人,要給蕭家當童養媳。”夏秋霜銀鈴般咯咯直笑,“怕是熬成婆,都熬不出頭咯!”
床簾忽地蕩了兩下,泛起波浪。
蘇晚辭沒接話,埋頭喝茶。
夏秋霜從荷包裡抓出一把瓜子,邊嗑邊冷笑:“這丫頭從小就刁蠻,仗着是長房家的親戚,對姐夫有過恩情,在咱們蕭家耀武揚威,知道的當她是親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蕭家的大小姐。”
蘇晚辭好奇道:“田婉兒對朱伯父能有什麼恩情?”
“诶,你這傻孩子。”夏秋霜吐了嘴裡的瓜子殼,啐了啐嘴,“自然不是田家,是殷家,殷季月。”
她抿了口茶,緩緩道:“聽說那會兒朱家供不起姐夫讀書,要讓他回家種地,是他小姑央求着殷家,陸陸續續拿了幾十兩銀子出來,後來他中了舉,要進皇城趕考,殷家見他讀書有望,一咬牙,賣了祖宅,攢了幾百兩給他當路費,也沒指望他一次就考中,可誰成想,考了三次都落榜。”
夏秋霜搖搖頭,唉聲歎氣,又道:“殷家與朱家是表親,前前後後這幾百兩銀子掏出來,還賣了祖宅,結果落了一場空,聽說他小姑沒幾年就死了,怕是在殷家也擡不起頭來。”
蘇晚辭悶歎道:“怪不得,朱伯父這般照顧他們,必然也是心中有愧疚。”
夏秋霜拍拍胸脯道:“你放心吧晚辭,即便如此,這田婉兒頂多給文欽做個妾,有舅媽在這裡,絕不讓她爬到你頭上去。”
“叔母,你說什麼呢?”蘇晚辭揚起笑臉,“什麼亂七八糟的,文欽是要嫁給我,當我夫人的,我如今有官身,難不成還要辭官,嫁進你們蕭家嗎?”
夏秋霜怔怔地看着他。
蘇晚辭笑容越發燦爛:“況且,我和文欽又不欠田家、殷家、朱家的,與我們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