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姜海這些年在皇城裡混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趙權成日裡帶着他吃酒聽曲兒,抓雞逗狗,街市口搶娃娃糖葫蘆,王府裡拔賬房白胡須,不學無術那名聲傳得要多遠有多遠。
别的都好,就是服侍的人太多,若是碰上趙權無空陪他,便有七八個侍衛跟前跟後,想去賭坊摸兩把是萬萬不成的,打馬吊也是這幾人輪流陪着,有時候,蘇姜海感覺趙權像個人販子,拐了他妻弟不說,連他蘇姜海也一并押入大牢。
趙權不在府裡,蘇姜海實在無趣,出門也沒勁,抓着一把瓜子,走一路磕一路,進了主院,見江郁白坐在窗邊練字,這才把瓜子扔了,負着手進門,老神在在地問道:“郁白,忙什麼呢?”
“把門關上!”江郁白搓了一下手。
蘇姜海連忙把門關了,數落道:“冬月裡不燒碳,活該你挨凍!”
“哪裡有這麼冷,況且王爺的銀子又不是天上刮來的。”江郁白拂袖執起筆,耐心練他的字。
蘇姜海不屑,“那也比咱們這種平頭百姓來得容易。”
江郁白擡起冷冰冰的眼。
蘇姜海立馬閉嘴,改口道:“晚辭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聽說他逮住了端王,不知道能得多少賞銀。”
“也不知道那傻小子如何,怎麼就卷進了這些事情裡面。”江郁白心情憂郁,從前蘇晚辭被人瞧不起,便希望他可以出人頭地,而如今,親眼見到他這些年的辛苦,再對比眼前這吃喝玩樂的蘇姜海,江郁白懊悔得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
“哎,做人就圖個開心,想這麼多幹嘛。”
“你是開心了!”江郁白氣不順,寫不好字,于是越發動氣,“你哪一日不開心!”
蘇姜海撇撇嘴,見案頭擱着一碟奶棗,趁江郁白不留神,抓了一把就跑。
江郁白:“......”他深深吸氣,集中注意力習字,寫了不到十個字,門外又響起腳步聲。
趙權推了門進來,手裡捧着一個油紙包,“夫人,我買了姜糖,冬日裡吃最好不過,怎麼不添炭火?”他又轉身出去,讓人把炭火續上。
江郁白捏了一下眉心,他實在想不明白,這王府裡攏共就住了這麼些人,怎會日日吵鬧成這般模樣!
趙權奪了他手中毛筆,手臂環住他的肩膀與膝窩,直接一個打橫将他抱起,自己坐進太師椅裡,摁着江郁白坐在他腿上,“來,我喂你吃糖。”
江郁白沒脾氣了,“我想寫字......”
“寫字?好啊。”趙權單手摟着他,另一隻手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紙,展開後放在桌面上,毛筆重新塞回他手裡,“來夫人,簽了它。”
江郁白定睛一看,又是一張欠條,七千四百兩,他頓時眼冒金星,張着嘴呼吸,呼出疊疊霧氣。
“快年底了,這是姐夫這一年來的花銷,我一筆一筆都記在了賬上,零頭給你抹了。”趙權大度地說。
江郁白氣得發抖,“誰叫你帶他胡吃海喝!”
“他是我姐夫,我熱情招待他,不是理所應當的嗎?”趙權哄着他道,“簽吧。”
江郁白無可奈何,字迹潦草落了款,毛筆拍在桌子上,欠條上星星點點灑滿了墨汁。
趙權心滿意足,待字迹晾幹了,整齊疊好,收回袖中,“為夫這就放心了,有了這些欠條,你以後再想跑,瞧我怎麼教訓你。”說罷,偏頭要去親江郁白的臉。
“一百兩。”
趙權動作一頓,“又漲價了?”
江郁白忍住了笑,闆着臉點頭,“嗯。”
“先親個一千兩的,你自己數好。”趙權掰着他的下巴要親他,江郁白笑得岔氣,掙紮着要躲,兩人正鬧騰,門房家的小孩兒舉着糖葫蘆來傳話,在院子裡奶聲奶氣地喊:“蘇大人回來啦!蘇大人回來啦!”
前院裡,蘇晚辭剛進門,侍衛們正忙着卸車。
蕭文欽進城門時未被阻攔,便直接坐着馬車去了蕭鳴府上,與蕭鳴談過之後,明日再正式過來拜見,夜裡會讓典墨過來報個平安。
江郁白等人趕到前院時,見滿地箱籠,都是珍稀藥材、珠寶瓷器、文房四寶,幾乎無落腳處。
蘇姜海在旁看直了眼睛,“這些都是給太後的壽禮?”
“哪能呀,那些貴重之物另有人護送,我這典司院的小官,磕了碰了算誰的?”蘇晚辭笑眯眯,從箱籠裡挑出兩個玉扳指,“爹,你不是喜歡玉扳指,這個給你。”
蘇姜海狐疑地看着他,“你地上撿銀子了?”
蘇晚辭笑而不語。
蘇姜海又要去拿箱籠裡的瑪瑙手串,蘇晚辭啪一下把箱籠蓋上,“餘下這些都是給舅舅、舅父的。”
江郁白把他拽到身邊,捧着他的臉看,見他圓潤了一圈,氣色白裡透紅,與離開時完全兩個模樣,驚疑不定道:“你是我家晚辭嗎?這些東西哪來的?”
蘇晚辭眨了一下眼睛,不敢太大聲,含糊其辭地說:“蕭.......的!”
“什麼?”
“文、文欽送的......”
江郁白大怒:“全部給我扔出去!”
蘇姜海愣了半晌,大發雷霆道:“對!全部扔出去!”他一轉頭,沖身後的侍從道,“你找幾個人,再給撿回來,送去我房裡。”
“舅舅,你這是幹嘛呢。”蘇晚辭垂下眼去,神情低落道,“文欽已經改好了,不會再亂發脾氣了。”
江郁白冷着臉道:“當年他棄你不顧,四年都不曾來找你,你一句亂發脾氣,這些事情就揭過了?”
蕭文欽有苦衷,可蘇晚辭卻不能告訴他們,蕭鳴意圖謀反,這是何等抄家滅族的大罪,彼時蕭文欽方十八歲,又要确保蘇晚辭不受牽連,又要阻止蕭鳴謀反,或許他确有不妥之處,可平心而論,換作任何一個人,未必能承受住這份壓力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