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嬷嬷轉個身出去,守在附近。
太後年歲已高,滿鬓白發,素日裡過得清儉,也不許嫔妃們時常過來,這宮裡已較從前冷清了許多。
“一切按照太後吩咐,安排妥當了。”蘇晚辭下跪行禮,輕聲道。
蘇晚辭母親的墓地亦是無名碑,旁人聯想不到有兩處墳墓。
太後眼角噙滿淚水,用絹帕拭淚,緩了緩心神道:“你回來後,可見過牧屏了?”
蘇晚辭道:“下官昨夜才回來,稍後便要去見他,前陣子收到他的書信,他聽聞太後娘娘近來睡不安穩,江南有一種溫息香可治頭疼失眠,這次下官一并帶回來了,送去了典司院庫裡,經檢之後,再送來太後宮裡。”
“好、好,都是好孩子。”太後握住他的胳膊,把他扶起來,“牧屏乖巧懂事,無端被牽扯進端王謀反案中,那趙長生雖不是個東西,但牧屏哀家是心疼的,他如今在你手底下辦差,你要多照顧着些。”
蘇晚辭自然應是,太後又問了些墓地的事情,臨走賞了他許多東西。
掌事嬷嬷送他到宮門口,蘇晚辭心中還在揣摩趙長生的事情,太後雖然口口聲聲罵着趙長生,卻對謝牧屏照顧有加。
加上那骨灰盒是兩份。
蘇晚辭幾乎可以斷定,那就是惠親王與趙長生的骨灰。
明明是惠親王造反,卻說是端王造反。
明明死的是假端王,卻用真端王的屍體替換。
蘇晚辭想不明白,要看到那張網太難了,一萬個人有一萬種心思,尤其這皇城裡,沾親帶故都不是好惹的,趙權教他生存之道的四條法則,身後虛實有靠山、裝傻充愣、吃虧是福、防人之心不可無。
蘇晚辭靠着這四條走到了今天。
他走在那厚重的石頭路上,冬日裡下了幾場雪,風中冷飕飕的,太後賞了他幾串珠子,塞在衣袖裡更是凍得刺骨。
不知蕭文欽那裡如何了,是否安然結束了這一場波折。
*
彼時的蕭文欽鼻青臉腫從蕭鳴府上出來,蕭鳴答應他不會再劍走偏鋒,卻也怪他自作主張,狠狠削了他一頓。
蕭文欽緊趕慢趕去了裕親王府,奈何王妃閉門謝客,他又去了城西看宅子,一座格局古怪的四進院,再有一座三進院,兩座宅子即便打通,占地也不過東宅一半。
老爺子比他着急,先行遣了人過來修繕,這兩天就準備動工。
蕭文欽看完宅子,本想找客棧住下,城西轉了一圈,竟是都住滿了,太後年後要過壽,未免耽誤,州縣上許多差人年前就住進了皇城裡。
宅子要修繕,不便住人,又不想去蕭鳴府上礙眼,兜兜轉轉又回了裕親王府,苦巴巴等在門口。
中原以南,裴家最富,中原以北,蕭家為首,堂堂巨富之家的少爺,在皇城裡竟是找不出一個像樣的落腳處。
江郁白聽說他又來了,讓人将門關死了,誰給他開門,誰一并轟出去。
王妃發威,趙權也不敢說什麼,擺弄着手裡那隻暖手爐,一驚一乍道:“喲,這上頭的鳥獸紋描得不錯,郁白,你快過來賞賞?”
江郁白倚在榻子上,冷聲道:“少在那裡插科打诨!”
“這蕭文欽不過一介商賈,你若是不消氣,把他叫進來,打一頓也好,罵一頓也罷,何苦将人關在門外,你卻躲起來生悶氣。”
“商賈怎麼了?”江郁白舉起書,嘀咕道,“我從前也是商賈。”
趙權說多錯多,搖搖頭不再吭聲。
江郁白兀自生了一會兒氣,突然把書合了,抱怨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趙權見他軟和下來,擠到榻子裡坐下,柔聲細語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晚辭不是稚齡小童,他都不計較了,你何苦與蕭文欽過不去?”
“這道理不是這麼講的,晚辭是我外甥,我不要他受人欺負。”
“可你也不能一輩子護着他,人生這一世,喜怒哀樂少一樁都是不圓滿,咱們為人長輩的,甯可他闖了禍吃了虧,替他收拾爛攤子,也不能在他能走能跑的時候,打爛他的筋骨。”趙權道,“年一過,就二十五歲了,置了宅子,成了家,學着去做一家之主,那才是晚辭應該走的路。”
江郁白沉默了一會兒,不知聽沒聽進去,卻是問了句,“你不想養他了?”
趙權忍俊不禁,把他抱進懷裡,摸摸他的背,“怎麼會呢,他是我心肝寶貝的心肝寶貝,我怎會不願意養他。”
江郁白蹭了蹭他的肩窩,小聲咕哝:“我的心肝寶貝不是他。”
趙權輕笑着收攏了手臂,“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