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蘇晚辭要進宮述職,還要去太後宮裡回話,天還沒亮就出了門。
他在宮門前望見了蕭鳴,見他神色如常,心中頗有感慨,辦大事者自有不動如山的氣态,昨夜聽聞嶺南侯與北遠侯在朝堂上打了幾十個來回,今日宮道上碰見,也均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哪裡瞧得出半分潦倒,不像他老爹,挨了排頭定是蔫蔫的樣子。
朝中規定,五品以上官員每日需上朝,惟典司院例外,相部四院,典司院官員占四成,林戶院占三成,尚書院兩成,參謀院僅一成。
林戶院管國庫,又管全國工程事務,官員幾乎都是薦官提拔上來的,卻個個都是能人巧匠,受人尊重。
參謀院讀書人居多,言官老臣們博古通今,後生新貴滿腹經綸,随便逮一個都是進士二甲出身,進了參謀院,方是成為朝廷重臣的第一步。
尚書院分管筆墨書卷,雖是四院之末,可侍郎書吏們也都是文人墨客,升遷有望。
反觀典司院都是雜差,蘇晚辭如今已是侍郎,再往上升還有司史與院史,三品司史才有上朝的機會。
掌禮司林司史上朝去了,蘇晚辭先去了典司院議事廳,同僚們各自忙着,見他回來,停了手裡的活,七八隻手拽着他過去坐下,追問他端王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
蘇晚辭摸摸鼻子,言簡意赅地說道:“那日我趕巧在山上,稀裡糊塗就逮了人。”
“你倒是運氣好,這逮了七八年都沒逮着他,被你給撞上了,院史大人前幾日還說,要好好犒勞你。”
蘇晚辭笑眯眯,“運氣好,運氣好。”
“咱們典司院向來受人輕視,這回好生出了番風頭,院史大人每日紅光滿面,陛下誇他以身表率,還賞了他百兩黃金。”
“啊?”蘇晚辭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空癟癟的荷包。
衆人哄堂大笑:“也賞了你一百兩。”
蘇晚辭腼腆道:“慚愧、慚愧,都是陳院史和林司史教導有方。”
未多時,林司史回來了,見蘇晚辭衆星拱月般被人圍在中間,面色淡淡道:“蘇大人,幾時回來的?”
“昨夜回來的。”蘇晚辭連忙起身,朝他走過去,喜氣洋洋地說道,“正與諸位大人們說起,夜擒端王一事。”
“知道你立功了。”林司史轉個身往樓梯上走。
蘇晚辭笑吟吟道:“正巧說到端王拿劍刺我,我随地撿了把劍,可我哪會劍術,便想起去年臘八節裡,林司史教我如何借力使力,囫囵揮了一劍,方才逃過一劫,說起來,還是林司史救了晚辭一命。”
年節裡的臘八粥盛在大鐵鍋裡,粘稠得像塊鐵餅,蘇晚辭攪不動那粥,是林司史教他如何運轉手腕的力量。
“慣會胡說八道。”林司史嘴角翹起來,“跟我上樓來。”
蘇晚辭腳步飛馳,進了門,從衣袖裡掏出一包茶葉,另有一塊繡着青梅的帕子,“大人,這是江南的茶葉與繡品,您瞧瞧?”
林司史坐進椅子裡,端起帕子來看,淡然道:“還記得我喜歡綠梅,都送茶葉來了,還不去沏茶?”
蘇晚辭連忙去沏茶。
歸來後,林司史已将帕子收起來,請他坐下,接過他的茶抿了一口,皺眉道:“再好的茶葉也被你糟蹋了。”
蘇晚辭幹笑。
“民間的壽禮,暫且定下了,待年後陸續送進宮,我看過實物後再作調整。”林司史翻了幾本冊子,遞給蘇晚辭,“太後壽宴上所穿的祥服,由内務府準備,咱們典司院另外準備一百件華服,納入陛下壽禮清冊中,這件事交予你操辦。”
蘇晚辭打開那幾本冊子,上面記載着全國頗有名望的錦繡世家。
“這百件華服從顔色到樣式既要符合規制,又要别出心裁。”林司史見他呆愣愣的,瞥他一眼,壓低聲音道,“不必過于深沉,稍許挑些嬌嫩顔色也無妨。”
蘇晚辭恍然大悟,這些衣裳,興許還得打賞給後宮那些嫔妃們。
林司史又叮囑了他幾樣,便打發他離開。
蘇晚辭從典司院出來,帶着一名司吏往太後宮裡去。
太後宮裡正熱鬧,蘇晚辭在檐下候了一個時辰,時不時有嫔妃宮人們進出,逢人過,他便屈下腰,視線瞧着對方的衣擺,看花色,看衣料,琢磨着衆人的喜好。
掌事嬷嬷從屋子裡出來,福腰行禮,每隔十日,嬷嬷們要替太後重新量身段,送去典司院與内務府留檔,便于裁制新衣,見蘇晚辭過來,笑道:“蘇大人怎麼來了,趕巧今日給娘娘量了身段,正要派人送去典司院記檔,聽說蘇大人回來了,昨個兒太後還提起你,讓奴婢們去典司院的時候問問,可是平安回來了。”
“勞太後娘娘挂心,下官一切安好。”蘇晚辭遞出一冊書柬,“這是典司院裡新出的衣裳式樣圖,嬷嬷是太後娘娘親近之人,勞嬷嬷過目,擇幾件新鮮的,下官好派人去制新衣。”
“喲,大人這可是恭維奴婢了,太後這會兒心情正好,不如請蘇大人稍待,奴婢送進去給太後娘娘親自過目。”
“那就有勞了。”
掌事嬷嬷拿着書冊進去,不消片刻又出來,含着笑道:“太後娘娘有幾處看不明白,請蘇大人進去問話。”
蘇晚辭彎腰随她進去,一路過去有奴婢開門撩簾子,待進了裡屋,皆是太後親近之人。
太後擱了那冊子,着急問道:“晚辭,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