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的上梁宴簡單吃了頓飯,沒有請許多客人。
蕭家的上梁宴要大辦,時間趕得緊,把蘇家的人手也都借了去用,仍有幾處庭院未修繕完畢,匠人們日夜趕工,前院忙着備宴席,夏秋霜幫着備嫁妝,老爺子進了皇城,每日有許多老熟人來拜見,宅子裡日日兵荒馬亂。
蘇晚辭去了幾次,老爺子都窩在正堂那小茶廳裡,坐在太師椅裡喝茶,實在是挪不得地方,一會兒這個來見,一會兒那個來問,後院又敲敲打打吵得厲害,幹脆待在前院。
宮裡陸續歇年了,蘇晚辭邀了李常佑來家裡做客,自然也請了譚真一道。
蕭文欽知道後便不太高興,前有李常佑,後有謝牧屏,即便後來蘇晚辭與他解釋,可他一瞧見謝牧屏那張白面小生的臉,肚子裡就一陣陣泛酸。
蘇晚辭不去管他,兀自坐在桌前剪窗花,“明日就是上梁宴了,臘月十九。”
蕭文欽與他擠在一張長闆凳上,從後摟着他的腰,随意應了一聲。
“喜娘說,婚前一個月,咱們不能見面。”蘇晚辭咔嚓一剪刀,扭頭看他,“過了明日,就不能見了。”
“陋習!”蕭文欽用力親他的臉頰,剝了兩顆花生米,塞進他嘴裡。
兩人交頭接耳,門口響起腳步聲,來人沒敲門,直接推門進來,扭回頭一看,恰是譚真。
蕭文欽把手爐遞給他,“譚大哥,這麼早?”
譚真瑟瑟發抖,撣了撣衣袍上的雪,接過手爐道:“這大雪天的,出趟門不容易,幹脆早點過來,這裡比我二叔家舒坦。”
蘇晚辭道:“你要是願意,住我這裡就是了。”
譚真道:“那就算了吧,金窩銀窩不如家裡的稻草窩。”
蘇晚辭給他倒茶,聽他說還沒吃早飯,讓人給他煮碗面。
“常佑什麼時候來?”譚真看他窗花剪得難看,接過剪子,三下五除二,剪了隻小兔子出來。
蘇晚辭道:“晌午才來。”
蕭文欽單手提起來看,活靈活現,似真的小兔子躍然于紙上,“就屬你最細緻,幹什麼都有耐心。”
“可不是嘛,我當獄卒屈才了,等有機會,調我去督罪司,跟我二叔繼續學仵作。”譚真剪着窗花,随口問道,“常佑已經成親了吧?喬娘子來不來?”
蕭文欽捧起茶,垂眸抿了一口。
“你有所不知,我後來聽常佑說,喬娘子懷孕是假的,被識破後,自己離開了李家,後來常佑埋頭苦讀,考中了進士,如今還未成親。”蘇晚辭把窗花疊在一起收好,待會兒搗了糨糊拿去貼。
譚真道:“他年歲也不小了,又不像我窮光蛋一個,也該成親了。”
“待會兒你多吃菜,别瞎問這些。”蘇晚辭告誡道。
譚真聳聳肩,又剪好一張。
蕭文欽素來穿衣講究,蘇晚辭如今當了官,穿衣打扮也隆重,譚真盯着他們看了一會兒,扯了扯衣領,不自在道:“晚辭,你借我身衣裳。”
“穿我的吧。”蕭文欽正欲喚人去拿,蘇晚辭攔住他,“我爹給你裁了幾件新衣裳,待會兒走的時候給你拿。”
“現在給我吧。”譚真揉了揉脖子,“今天穿。”
蘇晚辭失笑道:“和常佑一起吃飯,講究什麼?”
譚真說不上來,最近幾次見到李常佑,都讓他感覺異樣的難受,從前李常佑以笑示人,如今卻陰沉着臉,偶爾扯起嘴角,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讓人感覺不寒而栗。
“你們都當大官了,也讓我體面一點。”譚真笑了笑。
蘇晚辭哈哈大笑,讓人去把衣裳拿來,做了有七八件,都是用的好料子,他舉着衣裳在譚真身上比劃,“你挑一件喜歡的,留着接親那日穿。”
譚真皺眉:“這料子是不是過于好了?我借着穿穿就行,不用送我衣裳。”
“我修宅子辦喜宴,你出了不少力,幾件衣裳還跟我客氣。”
譚真珍惜地把衣裳疊起來,歎氣道:“你們如今都出人頭地了,我也得好好賣力,建一番事業。”
“不要着急。”蕭文欽懶洋洋喝着茶,“這裡還有閑人一個。”
譚真哼笑:“你再是閑人,也比我會投胎!”
“那咱們換一換?”
“那還是算了,我老譚家也沒什麼不好。”譚真換了件深色的衣裳,深色耐髒,淺色的不舍得穿。
晌午前,李常佑提着茶葉登門,穿着樸素的白袍子,臉上笑盈盈,和譚真前幾日見到的判若兩人,寒冬臘月裡,令人如沐春風。
飯廳裡提前燒熱了炭火,燙好了酒,四人飲酒說笑,比之從前還要親密。
李常佑拉着譚真的手,一派親切的模樣,讓他今後務必多走動。
蘇晚辭一如既往,緊着吃菜,飲酒少,說話也少,多是蕭文欽在與人寒暄。
飯吃了一半,聽見謝牧屏在院子裡喊:“晚辭?”
蘇晚辭訝然,推了門出去,“你今天不是不來嗎?”
“弟妹吵着要放風筝,這大冬天哪裡有賣風筝的,母親将他們罵了一頓,我便想着出來碰碰運氣。”謝牧屏解了鬥篷,見屋子裡人多,頓時拘束起來。
蘇晚辭道:“這是李常佑,我與你說過,是我們書院裡讀書最厲害的。”
李常佑起身:“這位是?”
“我姓謝,謝牧屏。”他說罷,打量着李常佑的神情。
李常佑眼中精光一閃,正要說話,譚真插嘴道:“這個天放風筝很容易着涼的,你讓他們聽話一點,我改天給他們做個風筝,别浪費銀子去買。”
謝牧屏驚訝道:“你還會做風筝嗎?”
“能省銀子的東西,我都會,改天我教你。”譚真道。
謝牧屏問:“教什麼?”
譚真:“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教你省銀子。”
謝牧屏彎着眼睛笑起來。
“你吃飯了嗎?坐下一起吃吧。”蘇晚辭挪去蕭文欽身旁坐着,把位置空出來給他。
李常佑驚疑不定道:“謝公子的名諱聽起來有幾分耳熟。”
謝牧屏頓時緊張起來,“你認識我?”
李常佑眯了眯眼,笑道:“與咱們書院的謝牧斌有幾分相似。”
謝牧屏松了口氣。
“大哥,人家叫肖牧斌。”譚真撕下雞腿放進謝牧屏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