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婉兒茫然無措,四處尋找殷季月的身影,可她娘親就好像人間蒸發一般,徹底失去了蹤迹,連身邊的侍女也一并不見了。
她走到屋後面,想去後院找,聽見背後有人喚她的名字,她轉回身去,卻見是蘇晚辭站在那裡。
田婉兒縮了一下脖子,往後退了幾步。
蘇晚辭隔着幾步遠的距離,問道:“怎麼回事,你如實告訴我,這件事是否與你有關?”
田婉兒不知該如何作答,那是他的家人,橫豎都是與她有關的。
“你不如實告訴我,待會兒若是有人把你供出來,官兵還是會來抓你,你仔細想清楚!”蘇晚辭走近兩步,問道,“你是想救老爺子的,是不是?”
田婉兒嘴唇發抖,似是又要哭,眼淚卻打着轉不肯流下來,“我今早聽見他們說話,聽他們說匾額......”
蘇晚辭笃定道:“田冀勝和殷季月,是你娘和弟弟,對不對?”
田婉兒眼淚唰地流了下來,“老爺子最近總是罵勝兒,讓他不要出門,免得闖禍,他嫌我們丢人,弟弟挨了他幾次罵,夜半讓人把椽釘弄壞了。”
“這件事情朱道柳知道嗎?”
田婉兒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們說話總是避着我。”她沖到蘇晚辭面前,撲通跪了下來,哽咽道,“蘇公子,你救救我娘和我弟弟好不好,他隻是貪玩兒罷了,如今老爺子好好的,他們......”
蘇晚辭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衣擺,冷靜且坦然地說道:“婉兒,你自己能否獲救,還待兩說。”
“我?”田婉兒跌坐在地上,慌張搖頭,“我沒有、我沒有要害老爺子......”
蘇晚辭蹲下身,撿起她掉在地上那支過于豔俗的金步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知田婉兒通風報信,又是否計中計,這皇城裡永遠利弊為先,誰會為田婉兒出頭?
蕭家所有人都不會,險些被砸死的不僅有老爺子,還有不滿三歲的蕭歡。
“婉兒,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田婉兒擡起頭來,未幹的眼淚仍在簌簌流淌,她吸着鼻子,斷斷續續說:“我?我嫁給表哥,生一個蕭家的孩子。”
“我是說,你自己有什麼打算?”
田婉兒愣愣地看着他。
蘇晚辭啞然失笑道:“這是你娘和表舅的打算,也是你的打算嗎?”
田婉兒垂首低語:“我沒有自己的打算。”
“男子也好,女子也罷,若依附旁人過活,終究要看人臉色,蕭文欽的臉色難道會比殷季月好看嗎?”
田婉兒瑟縮着脖子,抱住了膝蓋,良久,緩過勁來,冷聲道:“我何必聽你說話!”
蘇晚辭将步搖遞還給她,“婉兒,我們不妨先看一看,其他人的抉擇。”
*
朱道柳被關在房間裡兩天兩夜,期間有人來給他送飯,他認出那不是蕭家人,求情打點皆無用,屋子裡冷飕飕的,無人送炭火與他,朱道柳凍得瑟瑟發抖,裹着被子一動不動,憶起田冀勝那嬌氣的性子,不知他如今逃了沒有,殷季月在牢裡,也不知道何時能放出來。
第三日,門外響起鐵鎖聲,朱道柳以為來送飯,微微挪了下視線。
朱紅色的門推開,黑色的衣袍随着跨過門檻的動作,蕩起波浪的弧度,蕭文欽負着手閑庭信步,屋門随後被關上,他整個人陷在黑暗裡,朱道柳看不清他的面色。
“昔日裡,我總在想,父親年少時必定吃了不少苦,所以恩情不敢忘,待田家姐弟視如己出。”蕭文欽坐進椅子裡,聲音若有似無,眼簾低垂,輕輕地笑,“父親是讀書人,與習武之人,與商賈之流,皆是不同。”
朱道柳動了動僵硬的脖子,沙啞的喉嚨火燒火燎,艱難吐出聲音來,“勝兒如何了?”
“他騎馬去請郎中,回來路上,有人向他通風報信,他害怕事情敗露,直接駕了馬往城門沖,讓城門尉抓進了刑部大牢。”
“什麼?”朱道柳懷疑自己聽錯了。
“田冀勝不學無術,怕是不知道,沖撞城門的罪責,遠重于殺人放火。”蕭文欽垂首理衣擺,幽幽地笑道,“有時候,我也很想知道,父親養得他驕縱任性,究竟是疼惜他,還是溺殺他。”
朱道柳掀了被子,試圖從床上下來,他幾日未進食,身體沒了力氣,不慎摔倒在地上,跪趴着向蕭文欽挪動。
“文欽,你救救他,他是你表弟,你救救他!”朱道柳不顧身份,竟跪在地上,抱住了蕭文欽的膝蓋。
蕭文欽的眼底流露出未名的情緒,“那一日,你用蒙汗藥迷暈了我,要讓田婉兒獻身,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怎麼想。”
朱道柳仰頭看着他,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隻有彼此的呼吸聲,那麼急促與沉重。
“我憤怒,同時,”蕭文欽勾起苦澀的笑容,“也慶幸。”
他屈下腰,直面朱道柳怔忪的臉龐,陰沉道:“我時常在想,父親待田氏姐弟這般親近,怕不是,那是我弟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