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見崔相?”連向來從容的符染都十分意外,“陛下是猜測剛剛的人......與崔相有關?”
宋撄甯束起指節搭在唇上,眸中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阿染可不要亂說,朕隻是感念崔相勞苦,明日又要出發劍南,忍不住想探視一二。”
崔望熙謀算無遺,可能算到,今日她要駕臨崔府?
行至朱紅厚重的大門前,符染上前通傳,稱是紫宸殿女官前來,問崔相可得空。
而此時的崔望熙正聽着崔岐彙報幾位朝臣的行蹤,圈了個名字起來,意為需重點觀察。
“此次你留在京畿,我帶崔颢走,若有什麼突發情況,你自斟酌處理。”
“是。”崔岐收起文書,一擡頭,正是步履匆匆的家奴。
“何事驚慌?”
“大人,門外有人,稱是紫宸殿符染大人來訪......”
崔望熙驟然起身:“隻她一人?”
“不止,馬車裡似是還有......”
“是杜年?”崔望熙吩咐左右,“速速開門,請符大人杜大人入府。”
宋撄甯派了這二人前來?
調他離京已是疑點重重,如今她的女官來崔府......是監視?還是想打探什麼?
他神色沉凝,緩步往前廳走,瞥見自己的親衛朝他皺眉,指尖朝着上方暗示,崔望熙腦中仿佛一道明光劃過。
如夢初醒。
女帝親臨。
宋撄甯表面規矩,實際上内裡的想法千絲萬縷,最近尤其難以捉摸。
崔氏的機要都在書房的密室裡,宋撄甯即使前去,也很難發現。
微服出行,她也不會選擇大張旗鼓要查崔府。
應該無事。
崔望熙擺出一副震驚的模樣,躬下身朝那個華服女郎行禮:“臣參見陛下!不知陛下親至,臣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女郎輕笑着擡手:“崔相平身,朕隐瞞身份,崔相不知又有何錯?”
罪該萬死?
宋撄甯品味着這四個字。
謀權篡位,的确罪該萬死。
“陛下請。”崔望熙帶着她往前廳走,路過布置清幽的花園,雖是因着時節的緣故略顯衰敗,但也足見品味高雅。
宋撄甯環視一圈:“曾聽聞崔氏族中喜愛梅竹二君子,如今一見,崔相竟也欣賞紫薇這樣的花嗎?”
她頓了頓:“與崔相......氣質不大相符呢。”
绫錦裙擺擦過石子小路,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外界傳言總是真真假假,但是臣......”崔望熙的嗓音低了些,“的确喜愛紫薇。”
“這是為何?”
“或許是紫薇花絢麗鮮豔,花期長久吧。”
因為它像一位女郎的裙擺。
輕盈又美麗。
入了前廳,侍從們靜靜候在門外,依稀聽見君臣交談,溫馨和睦。
“陛下駕臨,可是有何急事?”崔望熙親自給她斟茶,姿态優雅,茶煙清淺,他捧着瓷盞托遞到宋撄甯手中。
宋撄甯抽空看了下彈幕,随手接過,卻發現茶盞紋絲不動。
凝神對視,正是一雙深邃的眼眸。
“陛下駕臨,可是有何急事?”
宋撄甯輕揚嘴角,眉眼帶着幾分溫柔:“這些日子傅相抱病,許多事都是崔相分憂,朕感念中書令勞苦......特來探視。”
崔望熙穩穩端着茶盞,神色晦明莫測。
傅相,傅善平,任門下侍中,掌聖诏審核,他是......宋撄甯的心腹?
不可能。
“為陛下效忠,是臣的本分。”
“若朕身邊像崔愛卿這樣的能臣再多一些,便是此生幸事了。”
宋撄甯沒再去接茶盞,指尖撫過袖口的描金花紋,語氣頗為惆怅:“可惜世上隻一個崔相啊。”
崔望熙沒有答話。
完成了試探,宋撄甯感到心滿意足,她歎着氣起身,華裙飄然晃動,蹭到崔望熙的衣擺,一觸即離。
崔望熙俶爾低頭。
“劍南之行,崔相多多保重呀。”
女帝沒計較他未曾送行的失禮不敬,端方雍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