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望熙!”宋撄甯沉聲道,冷冷盯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退下。”
彈幕亦受到震撼,文字在眼前飛快劃過,叫人一陣眼花。
“如此以下犯上,你眼中可還有朕這個皇帝?你可知何為君臣之道?”
崔望熙凝着她長睫,天光灑落,因緊張惱怒而微微顫動,如同蝶翼落在眼周,投下細密的暗影。
眼眸,是脆弱又美麗的存在。
“臣眼中,怎會沒有陛下?”他聲音放輕了些,波瀾不驚,“臣隻想看看......自己的獻禮,得不得帝心罷了。”
說完,他終于站直了身子,在殿内環視一圈:“看來陛下不太喜歡臣的禮物。”
宋撄甯毫不留情地道:“崔相就此退下,朕念你勞苦功高,此番不與你計較,再敢言行無狀,朕即刻喚禦林軍入内。”
“是。”他腦中百轉千回,恢複了往日端方儒雅的中書令模樣。
“願陛下保重聖體,臣告退。”他拱手一禮,撥開珠簾。
宋撄甯按下心中的怒氣,漫無目的地翻看着彈幕。
她手中已握有江南、劍南,加上京畿居中,那麼拿下山南行省便成了時間問題,不太需要她費心。
那麼京畿周圍隻剩下河南行省,和......隴右行省。
霍昇。
想起此人,她不免歎息。
如此名将,是何時與崔望熙交好,願意與其合盟,為其效力的?
崔望熙年少便入朝堂,如何有機會接觸地方節度使?
她吸了吸鼻子,覺得那股若有若無的瑞麟香仿佛還飄在身側,如影随形,連忙坐起,去香爐邊添上幾勺。
紫宸殿外,崔岐有些焦急地迎上來,低聲問道:“屬下瞧符大人都出來了,發生了何事?”
“陛下......宋撄甯不喜歡我的畫呢,”他語氣有些悶,不再提這件事,“霍昇那裡,沒有人靠近吧?”
“大人放心,别家的手伸不進崔氏的,霍将軍自己也很謹慎。”
“我不擔心謝氏他們,我隻怕......宋撄甯猜到了什麼。”他掀袍坐進車中,抿了口清茶,“她對節度使愈發敏感了,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崔岐坐在車沿,兩側的宮牆高得有些壓抑,他聞言疑惑道:“對崔家來說,自然并非好事啊。”
他們對于多年的種種謀劃都心知肚明。
“對百姓來說,君主日漸英明能幹,體察民情,是好事。”他輕輕阖上眼,靠着背後軟墊。
“若她......”
如果宋撄甯能勵精圖治,鏟除虛假繁華之下的一隻隻蟲豸,他......
這個想法一出,立刻被他扼殺。
崔氏多年籌謀,豈會因一夕轉變而放棄?
無上皇權,帝位千秋,他已經努力太久了。
崔望熙撫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它正因一朵花而跳動,反複告訴自己。
他要江山。
那些因驚鴻一瞥而衍生出的心軟憐惜、那些渺茫的情愛,都沒有權力重要。
崔望熙反複告訴自己。
他想起自己燈下作畫,筆尖是那朵藏在眼底多年的紫薇花,于是他将微乎其微的真心,緊緊包裹在假意裡,綻放在紙面。
将見不得人的心思道出,然後合上畫卷,複又變回那個步步相逼的中書令崔望熙。
宋撄甯接到那幅畫時,是震驚,是不信,還是......嫌惡?
或是說,她未曾明白?
她那麼聰明的一個女郎,一定是猜出來了。
崔府。
“你算是回來了,我聽說陛下要給各道改名?這是為什麼?”霍昇好奇地問道。
崔望熙與他一起走進書房,關好門窗。
“自然是因要對你們動手,提前做些準備。”
“動手?”霍昇皺了皺眉,習慣性地按上腰間陌刀,“居然這麼快?”
崔望熙展開輿圖,指着一個位置:“先動山南。”
“京畿、劍南、江南,正好對山南成包夾之勢,且山南占地廣闊,若能拿下,對于她對抗節度使大有益處。”
“而且她似乎很着急地在查......”指尖滑動,發出沙沙的聲響,落在最西北的一塊位置,“河西道。”
“河西道?”霍昇認真起來,“那裡離得遠,威脅甚至還沒我大呢。”
但有一點,河西道直接接壤外族,乃是大邺的邊境防線,為朝廷抵抗着“黃金家族”阿史那氏的侵襲。
“你們兩地相鄰,對于賀蘭錯,可有什麼了解?”崔望熙亦是疑惑,“這次節度使給她的壽禮中,河西道的出了問題。”
“那怎麼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