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倦鳥歸林,宋撄甯前去後面的小樓裡向母親道别,站在門外時,卻模模糊糊聽見了裡面傳來二人的談話。
“我已經盡了所有責任,給了他婚姻與尊重,沒有對不住他的地方,而且......”那人默歎一聲,“雲氏的事,本也和他無關,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
“你能這樣想就好......我還怕你見了撄甯會——”
“這怎麼會呢,撄甯是我的孩子,我當然......”
宋撄甯意識到這是母親和宗沁的私事,而且大概還與她的父親,鎮國公有關——不能再往下聽了,她連忙踏着木闆跑去,
“咚咚咚”的聲音成功讓裡面的二人住了口。
“母親!宗侯!我要回去了!”她高呼一聲,“有機會再回來看望母親!”
“好,路上小心,叫親衛跟緊了。”上皇出來,拍了拍她肩膀,“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策馬奔行在夕陽餘晖中,宋撄甯回望了一眼暮色中的北山,沉默着轉頭。
她喜愛隐居甯靜的生活,但更愛權力之巅上,大好河山。
一路上崔望熙極其寡言,宋撄甯微微好奇,問道:“怎麼了?可是舍不得?”
“沒有的。”他輕笑,“在想......安國侯做的菜味道可口,叫人難忘。”
宗沁做菜好吃?
這種事值得他想到現在?
宋撄甯一聽便知他有心事,不願開口。
宗沁與他在門外的那段時間裡,到底談了什麼,令他連自己都要瞞着?
宗侯不是古闆的人,即使真的從整理裙子那看出了些許端倪,也會尊重宋撄甯的選擇的。
何況,宗沁似乎并沒有告訴母親此事。
“崔望熙,是不是宗侯與你說了什麼?她為難你了嗎?别擔心,什麼都可以告訴朕的。”
“也沒有,隻正常聊了聊朝政,我真的沒事,撄甯。”他眸光柔軟,“可能今日往返,有些累了。”
“嗯。”
二人一路無言,月光鋪滿屋檐之時,終于回到了行宮。
長途策馬,到底是撐不住,宋撄甯沒再去書房看折子折磨自己,直接去了寝殿休息,睡前還順帶“寵幸”了一下孤獨一整天的銜墨奴,把貴妃娘娘哄得服服帖帖。
崔望熙回想着她的那個背影,緩步離開。
撄甯好像......有一些生氣。
是因為他嗎?
他慢慢回了自己的寝殿,如往常一般休息。
次日,他前去書房見宋撄甯,書房裡已經有馮慷和邱齊安了,正在讨論着河運有關的事,見他來了,宋撄甯也沒怎麼看他,淡淡說了句免禮,便繼續拿着張圖紙和工部商談。
往後幾日,皆是如此。
終于有一天,崔望熙外出歸來,風塵仆仆地進了自己寝殿,撥開珠簾,看見桌前坐着個熟悉的人,正翹着腿嚼冰塊,發出悶悶的脆響。
“你怎麼來了?”他連忙走過去,推了推那人後背。
霍昇吞下滿口的碎冰,一拍桌子道:“那個誰......謝翼,叫我來的,說是要幫忙看一下江南這邊練兵的情況,倒是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等了你整整一下午加一晚上!”
崔望熙扶着桌沿坐下,給自己倒了杯冷茶,“我今日有公務外出,所以回來得晚。”
霍昇湊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不對勁啊?怎麼感覺不太開心?”
崔望熙推開他近在咫尺的臉龐,垂着頭,“霍昇......你可知,若是想讨一位,嗯,剛剛被惹惱的女郎歡心,該怎麼做?”
霍昇立刻将桌上的冰碗挪去一邊,趴着桌子好奇問道:“這世上竟然還有你崔相大人要讨好的女郎?是哪一家?盧氏?謝氏?”
崔望熙搖搖頭。
“都不是?那還能有誰?”霍昇忍不住又撚了個冰塊來含着,“不過姑娘家,一般愛金銀首飾、華服錦裳,再不濟......便是好讀詩書、好品佳句。”他被冰得眯起眼,“這對你崔四來說,豈不手到擒來?”
崔望熙繼續搖頭,眼中滿是無奈。
“還不行?嘶——”霍昇犯了難,歪着頭深思,“你喜歡的是什麼女郎啊?怎麼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忽然壓低聲音,“不會是戀上哪座庵裡的道姑了吧?”
霍昇覺得自己的猜想極有可能,被吓得大驚失色:“崔四,這可、可不太行啊!人家專注修行無心紅塵,你不能去亂她的道心!”
崔望熙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對他漫無邊際的腦子感到難以理解。
對上霍昇苦瓜似的面色,他的目光落向帝王寝殿的位置,豎起指尖,朝天上點了點。
霍昇倒吸一口涼氣,指着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實在志向遠大,居然、居然敢肖想陛下!”
他蓦然反應過來,指着對面的人道:“你是不是老早就有這心思了?怪不得你當初,叫、咳咳,叫陛下名諱叫得那麼歡。”
崔望熙一臉鎮定:“她終歸要選個皇夫,為什麼不能是我?”
“為什麼要是你?”霍昇站起來,繞着他走了半圈,“你這樣冷冰冰的,比我吃的冰塊還冷,半天憋不出一句甜言蜜語來,這居然敢對陛下動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