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這座廟聽說很靈。
石岩捏着手心裡的簽,走出廟門,不多遠找到垃圾桶。
時運不濟,下下簽揉成紙團,咻一下扔進去,沒有一絲猶豫。
從家裡出來坐地鐵,轉出租,出租到不了就騎單車,風風火火幾個小時,就為了圖個心安,哪怕是個中簽,她也能含糊着說一句平平安安。
可偏偏是最次的簽。
最近失蹤的人越來越多了,誰知道她這個運氣,下一個會不會輪到她。
她最早知道的,是對面小區常年收廢品的老大爺,因為存在感不高,幾乎沒有人發現。
直到幾個月以後,有個圓頭大肚的男人自稱是大爺的兒子,要向物業讨說法,天天舉個橫幅嚷嚷着還他老爹,“害人償命”的大字報貼得到處都是。
要不是她偶然路過,被那圓頭男不由分說地啐了一口,也不會關注到這件事。
沒過多久,街口面包店的老闆娘也遭遇不幸,她那個整天對着面包流口水的傻女兒不見了。
夫妻倆哭腫了眼,不分黑天白夜,逮着人就問,看見一個小女孩就往懷裡抓,吓得小孩兒都不敢從這條路過。
那些天,石岩每次經過面包店,緊閉的玻璃門裡,散落的水彩筆被掃在牆角,門窗上塗畫笑臉的大工程暫且擱置,在等着小小的工程師回歸。
這是異能人的抓捕。
沒人知道異能人是什麼來頭,隻知道他們無處不在,潛藏在社會的各行各業。
外貌與常人沒什麼區别。可到了晚上,異能人就成了勾人的黑白無常。
石岩發現,那些不幸的家庭傳出昏天黑地的痛哭,漸漸地,哭聲停了,改成斷斷續續的嗚咽,再過幾天,嗚咽聲也聽不見了。
燈火照常亮起,大字報被撕得幹幹淨淨,面包店營業了,原先堆着彩筆的牆角,現在放着蛋糕模型。
大多數人選擇忍氣吞聲,畢竟遇上這種事就好比健康的人突然查出癌症,再不甘痛苦也隻能自認倒黴。
也有一些人,窮極一生也要揪出異能人找到家人,捍衛和平。
幾乎每個人都變得疑神疑鬼,夜晚緊閉大門,似乎世界末日要來了,求簽拜佛的人多了,強身健體的人多了。
失蹤者總和虛弱挂鈎,那些人不出老人孩子、殘疾傻子體弱之流。
石岩這次來求簽也是為了這個。
她不愛鍛煉,還總是生病,口腔三天兩頭就莫名出現潰瘍,多多少少和“體弱”沾點關系。
而且,運氣也總不站她這邊,buff疊滿了。
天漸漸暗下去,石岩還在沿着土路走。她繞着一塊空地轉了兩遍。
來的時候明明把單車停這了,還扣了十幾塊調度費,車呢?
不過很快,就不僅僅是車的問題了。
耳後一陣窸窸窣窣,在悠揚鐘聲中更加清晰,這聲音分明就在她背後的土坡上,越來越急,越來越近,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土裡爬出來勾人。
一定是起風了。她心道。
城郊經常起風,這很正常。
她的腳僵在原地。
尤其還是沒有建築物的林子土路上,随便刮起一點落葉和石頭就會有響聲,這是大自然獨特的聲音,沒什麼奇怪的,石岩聳聳肩,一點都不稀奇。
“有風更涼快。”
她借勢以手當扇子,扇動臉上的細汗,脖子梗住一動不敢動,目光被迫凝在半空。
天色烏青,沒一點活氣,好像混了太多顔料後産生了渾濁,看也看不清,什麼都能藏。
那響動追上來了,幾乎包圍着她!
深吸一口氣,腳上忽然擰緊發條,她彈簧一樣蹦到兩米開外的土溝,定情一看,那裡竟然躺着一輛救命稻草!
可愛誘人的小黃車!
一股莫名的膽量壓倒忐忑,她蹭蹭擡起車。
“解鎖成功!”
提示音格外響亮,震天雷一樣,震出一團烏漆嘛黑的東西。
她仔細看,原來是隻貓,這貓蹿得極快,好像受驚了。
原來那聲音是你在吓人。
她心裡的石頭全然落了地。
導航頁面彈出一條最新報道:【震驚!截至目前,已确認身份信息的失蹤者為15人,未确認信息者為34人。兩名人員疑似異能人!】
石岩點進去看,老生常談的數據沒什麼稀奇的,不過這異能人哪有那麼好找,小道消息都傳了十幾個版本,都是添油加醋的人造噱頭。
這年頭誰還論什麼英雄主義啊。她歎口氣。
自己的實習剛剛步入正軌,一切都在慢慢變好,還是先顧住自己再說吧,保小命要緊。
黑暗回應她一樣,也傳來一聲歎息。
傳來……一聲歎息?!
涼意從心尖冷到心底。
她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是什麼動物在騷動,不是風刮落葉跑,也不是她精神錯亂,真的有歎氣聲!
就在車後!
她這個下下簽狗屎運,不會這麼快就應驗了吧。
腦子一想起“異能人”三個字,她的心跳就要驟停一次。
不能回頭,千萬不能回頭!
我沒看見它,它就看不見我!
風呼呼地叫,幾片枯黃的花瓣從黑暗中飄下來,唰唰落在右肩膀上,穩穩紮根。
寂靜中哪怕一丁點響聲,此時都被無限放大,她敏銳定位到肩膀的異常,緩緩偏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