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無渡神色一凜,深吸了一口氣對身邊二人道:“都小心點,現在我們看到的才是廟祝靈台中最真實的樣子。”
“——怨氣瘴心,孽力纏魂,”少女厲無渡接過話頭,臉上露出了從進來到現在為止最凝重的神色,“他已經入魔了。”
百裡忍冬聞言心底發沉,所有正道修士從入道起學的第一課,便是該如何修身養性、防止入魔。
因為除了那些天生的魔族外,其餘人、妖和鬼一旦入魔,便要承受魔氣入腦侵占靈台的沖擊。即便僥幸活下來成功轉為魔修,也會時時刻刻活在本不屬于自己的魔氣在體内侵蝕的痛苦當中。
在這樣的境況下,少有入魔者還能維持正常的心理狀态,性情大變、偏激極端者都是輕的,更多的是喜怒無常、瘋魔嗜殺。
正是因此,魔修才被正道修士視為禍害,一旦見到,人人喊打。
這邊三人在警惕提防,另一邊的廟祝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團遍布裂縫的扭曲人形。
他身上的裂縫裡源源不斷地滲出墨水似的黑色魔氣,和靈台裡的濃郁黑暗不斷融合。
“我做錯了……可為什麼……你們要告訴我?”
“既然囡囡已經回不來了,那大家就全都死吧——都死!”
“誰也别想活着走出去,所有人,都得陪葬!!!”
話音落下,廟祝的神魂徹底失控。整個靈台開始自毀般地崩塌,而崩塌下來的部分全部化為濃稠的黑暗“墨汁”,鋪天蓋地地朝厲無渡三人撲來。
厲無渡目光一凜,猛然拉住百裡忍冬與年少的自己往後退:“退開!他要自毀神魂吞了我們,順便帶整座城陪葬!”
與此同時,外界的長樂坊也劇烈震動起來,原本安靜伫立的無目紙菩薩神像忽然爆發出一陣可怕的魔氣,瞬間勾連起數千年前籠罩全城的邪陣,将之重新激活!
煉獄般的魔火燃起,整座詭城霎時被淹沒在火海之中,樓閣亭台坍塌,地磚路面翻卷,全城的“紙人”殼子被燃燒殆盡,無數怨魂從廢墟中浮起,齊齊發出哀鳴尖嘯。
隻除了雲來客棧的牛頭掌櫃和打更人。
脫離紙人軀殼後,他們露出來的神魂竟是古代修士打扮模樣。
此時打更人手中的鑼還未來得及敲最後一聲,他飛至高空躲避着地面上的魔火,和牛頭掌櫃一樣,模糊不清的臉上俱是凝重之色。
“什麼情況?祭祀被成功打斷了?”牛頭掌櫃飄過來問道。
打更人眉頭緊鎖,盯着魔氣四溢的無目紙菩薩,手中銅鑼發出一陣細微的顫鳴。
他緩緩搖了搖頭,語氣罕見地沉重:“不是被打斷,是徹底失控了。今次進來了三個有點意思的人,原本我看他們成功找到了進入廟祝老巢的方法,還以為這次說不定終于能破除這詭城的規則輪回。可看如今的情形,那三人應該是搞砸了——廟祝執念沒除淨,反而受了刺激,現在……他在自毀。”
“自毀?”牛頭掌櫃皺眉,“那我們怎麼辦?自從和天書之靈達成交易,我們可是從詭城被收入九重塔内就跟着一起被困在了這裡,負責維持城内規則的平衡,可如今看這架勢,不但沒成功等來試煉者破局,反而要把自己個兒也一起搭進去呢?”
“别抱怨了,”打更人冷聲道,“交易是你我自願做的,進來之前,這裡有多危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當務之急,還是要想辦法阻止廟祝拉着整座城一起毀滅的瘋狂舉動。”
“可他在紙菩薩體内的靈契空間裡,你我根本幹預不了。”牛頭掌櫃喉頭動了動,煩躁地道。
“拖延片刻還是能做到的。”打更人抖了抖手中的鑼,“而且正好,我這鑼還沒敲最後一聲。”
牛頭掌櫃一愣:“可是,你若遲遲不敲,兩種規則互斥的重壓會盡數落在你身上——你魂體會撐不住的!”
“那你就來幫忙!”打更人瞪了他一眼,“集你我二人的神魂之力,怎麼着也能撐個一時半刻,難道你打算就在邊上幹看着麼?”
牛頭掌櫃被他噴得灰頭土臉,敢怒不敢言地飄到打更人身後,伸手搭在他雙肩上準備輸送魂力。
打更人忍着神魂被碰觸的不适,平心靜氣地在虛空中盤膝而坐,将鑼扣于膝蓋上方,閉目催動神魂之力,和規則互斥帶來的撕裂重壓抗衡起來。
牛頭掌櫃同樣收束心神,專心緻志地向打更人體内灌注魂力,心底卻默默歎了口氣:
這城困了太久的孽,總該有人來替它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