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越是想要靜心,腦海中就越湧出無數雜念:有前世身為魔尊時的殺戮,也有少年時的颠沛流離;有曾經被血洗的家,還有依稀隻剩下微薄印象的童年記憶。
修道者修心,因此正道修士追求心境澄明、無欲無求。但修魔者修執,所以反過來,若是雜念欲念越多,則人就越容易入魔。
如今這股力量又一次試圖控制厲無渡,使她在無窮紛雜思緒中被糾纏堕魔。
但她不會讓它得逞。
“若要入魔,也隻會是我厲無渡自己主動入,不過是區區魔血,休想迫我堕魔!”
她在心底發狠地低吼一聲,旋即猛地咬破舌尖,以神識為筆、精血為符,上護識海、下沖丹田,竟硬生生地将魔血逼退了半刻。
有了這點兒恢複的時間,厲無渡再度加速催動靈丹運轉,甚至到了丹田隐隐作痛的地步,然後憑借着一邊抵抗壓制、一邊不斷恢複而攢起來的靈力,一寸寸地壓制魔血,直到将溫瓊枝的這副殼子從入魔的淪陷邊緣拉回。
魔血終于在靈力強壓下漸漸沉寂下去,不甘地蜷縮回左半身。
厲無渡狠狠地吐出一口氣,整個人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汗濕重衫,面色蒼白。
她垮下肩背,靠坐着這個死角緩了好一會兒才恢複力氣,給自己施了個清潔咒除去血迹和汗漬,整理好儀容,确定自己一如往常不會被人看出端倪後,才走出死角,開始探索這第三層。
身體仍舊殘留着魔血爆發後的隐痛,但厲無渡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放在了面前的浩瀚書海上。
她邁步踏上先前所在的那條石階,目光掃過衆多被靈息封存的玉簡與古籍。饒是前世來過一次,她還是會被這裡五花八門的豐富藏書給震驚到,畢竟無論是古老的煉體法門還是已失傳數千年的符陣術式,或是劍道刀訣、道紋控術,再到修魂、煉神、陣禁、傀儡等禁術,諸般流派門類應有盡有,皆在這第三層藏書悟道閣中靜靜沉眠,等待有悟性的有緣者翻開它們,将之帶出傳承。
厲無渡伸手,随意從一排泛着微光的玉簡中取下一枚,一縷冰涼而厚重的氣息立刻自玉簡中緩緩傳來,下一瞬,玉簡中的劍意轟然鋪開——
一方冰原、一柄寒劍、十萬飛雪如鋒。
意識在刹那間被帶入一處虛幻的冰天雪地中,風雪之中,一道白衣人影劍指蒼穹,萬雪凝刃,劍光所至,萬物寂靜,無聲無息間便已殺機森然。
【雪獄無聲劍:三式成陣,一擊必殺。
初悟者,成陣殺機萬千;融會者,三式冰封苦寒;大成者,出劍風雪無痕。】
“雪獄無聲劍……”厲無渡低聲念着,心中一動。
從入溫瓊枝這具身體以來,她一直都沒正兒八經地施展過冰系劍法。因為她前世先修鬼道後修魔,與正統冰屬性劍修的路子相差甚遠,而重生後又沒獲得溫瓊枝的記憶,便隻能靠自身豐富的戰鬥經驗與這具軀體自帶的冰靈氣的作戰,雖然都将人糊弄了過去,但日後萬一有什麼不得不動真格的大場面,她總是會有露餡的風險。
眼下這門劍法倒是來得正好。
它沒有花哨的招式,也沒有炫目的法相神通,隻有純粹至極的寒意與鋒銳到了極緻的劍意,正好适合厲無渡現在的狀态——不必調動過多靈力,也不要求像原本的溫瓊枝那樣能夠熟稔操控冰屬性。隻需心念一動,她便可在一瞬之間以雪藏刃、以寒為鋒,殺敵于無聲。
判斷出這門劍法好用,厲無渡當即沉心學了起來,
這片角落裡的靈氣也随她開始領悟術法而産生了微微的波動,一絲絲冰霜竹簡在她衣袍邊緣凝結,平放在膝上的寒春劍更浮現出一道道劍氣,若隐若現,卻透着徹骨的寒意。
……
另一邊,突然被師尊掙開,然後便因為傳送而和她失散了蹤迹的百裡忍冬快急死了。
傳送落地的瞬間,他便迅速朝四下望去,神色急切地喚道:“師尊?”
聲音在四周無數經文古籍中回蕩,卻沒有任何回應。
昭示通關規則的金字在懸于半空的石階上浮現,百裡忍冬卻顧不上這些。
他踏上最近的一條石階,神識如潮水般放出,試圖捕捉師尊的氣息。奈何這一層空間廣闊無垠,又有着九重塔的幹擾限制,哪怕百裡忍冬已盡全力探查,也還是收效甚微,感知效果遠遠比不上在外界。
“可惡……”少年眉頭皺得死緊,索性疾步在浮空石階間奔行,試圖靠兩條腿和一雙眼的笨辦法找人。
然而沒過多久,就在他拐過一處石階拐角時,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
察覺到有人接近的少女厲無渡警惕轉頭,看清是百裡忍冬後,她眼中的防備暗匿,轉而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百裡道友怎麼獨自一人?哦,怪不得看你急匆匆的,莫非是在找你家師尊?”
百裡忍冬停住腳步,目光冷冷一掃。
少女厲無渡正倚在一座高聳的玉簡柱旁,抱臂而立,臉上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見他停步,她又輕笑出聲,帶着一點若有似無的嘲弄:“沒看到剛才的規則麼?我們在這裡隻有三天三夜的時間,而悟道數量直接取決于三天後自己會被傳送到第幾層。你這麼找,怕是找到試煉結束,也未必找得着吧?”
“而且耽誤了悟道,之後你可就更難與你師尊彙合了——溫峰主的天賦悟性,肯定不會低吧?”
她明明是在說着贊揚的話,可百裡忍冬莫名聽着不舒服,就好像這話裡有話,藏着什麼意味不明的暗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