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說得好。”
話音落下,一聲慵懶的輕笑便自院内傳出,正是辛夷的聲音。
厲無渡二人循聲踏入院内,正看見這容貌絕世的大妖坐在院中石桌前倒酒。
見厲無渡和百裡忍冬進來,辛夷狹長的媚眼彎起,沖他們招了招手:“快來,奴家可是都已将美酒備好了呢,請。”
那“請”字,吐得輕飄飄,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來自古老存在的威壓,沉沉地落在兩人肩頭。
見此,厲無渡心知這“邀請”必應不可,她索性大膽走過去,坦然坐在了辛夷對面,百裡忍冬緊随其後,挨在自家師尊旁邊坐了下來,拿着劍的手臂始終緊繃,一刻也未放松過警惕。
“能用這樣的法子走出桃林,我還是第一次見。”辛夷笑眯眯地将兩人的酒杯推至各自面前,然後不住打量着百裡忍冬,視線在他臉上格外多轉了一圈,“這位小郎君可真是聰穎絕倫,年少有為呀。”
她的聲音甜膩依舊,尾音拖得長長,像帶着把小鈎子似的。
然而先開口回應她的卻是厲無渡,“年少有為的小郎君”本人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欠奉分給辛夷一眼,隻是将全部心神都鎖在師尊身上,如同護食的小獸。
“辛夷閣下過譽了,我這徒兒的确有幾分聰慧,但年紀尚輕,還需磨煉才能成器。”厲無渡道。
辛夷聞言掩唇輕笑,不知活了多少年歲的大妖目光何等銳利,百裡忍冬那點隐晦的心思自然被她一眼識破。她唇角的笑意頓時更深了,帶着一絲玩味、一絲了然,然後才移開視線,用一雙含情目睇向了厲無渡:
“好吧,小郎君看起來是個冷淡性子,那奴家還是同和氣些的娘子說說話吧——哦,差點忘了,二位快先嘗嘗這酒。”她熱情地勸道,“這可是奴家親手用林中桃花釀的千年靈釀,外頭可買都買不到呢。”
精緻的玉杯被推到面前,厲無渡垂眸看去,恰好一片桃花打着旋落入杯中,而若無這片花瓣在酒液表面激起的一圈漣漪,一打眼望去,恐怕她隻會以為杯中并無靈酒,而是隻有一掬凝固的清光。
她不動聲色地端起玉杯聞了聞,那杯口随之氤氲出一絲靈氣,散發出令人心神搖曳的、清冽異香。裡頭除了甜絲絲的桃花香味,還混合了一股沉澀冷冽的木質幽香,甫一入鼻,便讓人覺得四肢百骸的毛孔都舒張開來,體内沉寂的靈力竟隐隐有被引動的迹象。
“果然是好酒。”厲無渡忍不住贊歎道。
然而,贊歎之餘,她心中的警惕卻也随之攀升——越是美麗誘人、靈力沛然之物,往往越是暗藏玄機。
如此珍貴的靈酒,辛夷為何會如此輕易地拿出來款待他們這兩個闖進來的人類?
她不得不抱着懷疑之心去揣測:這杯中之物,究竟是邀人品鑒的瓊漿,還是……引人沉淪的妖餌?
于是厲無渡并未急着飲酒,而是隻擎着酒杯嗅聞把玩,一邊不動聲色地同辛夷搭話:“聽辛夷閣下先前的意思,你在這塔裡,已獨自住了很久了?”
辛夷見她不喝,倒也未急着催,而一旁的百裡忍冬見師尊不喝,就更是連拿起酒杯的意思都沒有了。
“不錯,”大妖自斟自飲了一杯,随後陶醉地眯起了眼睛,“哎呀,那可真是很久了,九到如今我都已經數不清是第多少個千年了。隻記得,這滿谷的桃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至今,已盡數修煉成精,化為妖身了。”
厲無渡又問:“那閣下就未想過,離開這裡?”
“離開?”辛夷似乎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詞,不置可否地輕笑了一聲,“為何要離開?比起這裡,塔外就一定更好嗎?有何理由,必須要讓我離開這裡呢?”
沒想到辛夷會這樣回答,厲無渡不由得愣了愣。
要知道,對于天性熱愛自由的妖獸來說,被關在一個地方千百年不得出已是折磨,就像是為了逃離這裡甯願和她簽訂臨時契約的蛟龍。更别提辛夷這種實力高深、在這裡待的時日更長的大妖了,按理來說,她應該更加渴望出去才是。
心有疑問,厲無渡自然也就問了出來。
随後辛夷便笑得更加難以自抑了,她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後閑适道:“奴家在此守候多年,難得迎來合眼緣的客人,既然娘子問了,那奴家便給你講個故事。”
“從前——很久很久以前,在我還沒進入九重塔内的時候,我曾僞裝成一個普通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