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草藥味包裹着辛夷。
她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了片刻才漸漸清晰,看清自己正躺在昏暗的獸皮帳篷裡,帳頂裡側接合的縫痕有點陌生,但很是細密。
辛夷緩了一會兒,待徹底恢複意識後才試圖起身,但隻不過剛動了動,便被斷尾處仍在持續的灼痛和體内的虛弱感打敗,重新挺屍似地躺了回去。
就在這時,一道溫和的聲音忽然在她旁邊響起:
“你醒了?”
辛夷吓了一跳,警惕地轉動眼珠看去,沒想到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清俊面龐。
正是子昭。
見到是他,辛夷緊繃的神經瞬間松懈下來。但她剛舒了口氣,便注意到了子昭與往日裡相比截然不同的狀态。
此時他就坐在榻邊的一張矮木凳上,背脊挺直,不再有那種癡傻的佝偻。他的唇角幹幹淨淨,沒有一絲涎水的痕迹,臉上也不再是空洞的茫然和呆滞,而是帶着一種沉靜的清醒。因為洗得格外幹淨,那副本就清俊的輪廓在昏暗的帳篷裡顯得格外清晰。
然而,最讓辛夷移不開眼的,是子昭那雙不再混沌的眼睛。
它們如同被泉水滌蕩過的黑曜石,這會兒正專注而溫和地看着辛夷,讓眼睛的主人與從前那個癡兒判若兩人。
辛夷不由看得屏住了呼吸,驚喜道:“你……好了?”
她的聲音還帶着重傷未愈的沙啞,子昭起身給她倒了碗水,動作流暢自然。
然後他端着碗回到榻邊,一手穩穩地托住辛夷的後頸和肩膀,動作溫柔卻有力地将她扶起,另一隻手則将碗沿湊近她幹裂的唇邊,一邊喂她喝水,一邊微笑回答她的問題:“是,我不傻了。”
“謝謝你,辛夷。”
說完,他微微垂眸看向懷中的少女,眼裡蘊含着許多辛夷暫時還看不懂的情緒。
不知為何,辛夷在他的注視下竟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心跳得有點快,臉上也一陣陣發燙。
她忍不住垂下眼别開了視線:“……謝什麼,你也救了我。不過,看你的樣子,應該記得以前的所有的記憶,對嗎?”
“沒錯。”子昭将被喝空的水碗放在榻邊,另一隻手卻并未放開辛夷,“雖然以前我神智不清,但詛咒并沒有影響我的記憶力,我記得你嫁給我、照顧我,每晚為我驅除詛咒,也記得你殺掉了巫姜和她的奸夫,替我阿父報了仇,也護住了我的性命。”
辛夷感受着他臂彎傳來的支撐和溫熱,聽着他真誠的話語,心中百感交集。她擡起眼簾,望着近在咫尺的、恢複了神采的子昭,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那你……不怕我是妖獸嗎?”
她問得有些忐忑,既想知道他的回答,又怕知道他的回答。
子昭笑了笑,目光坦然地望着她,沒有絲毫閃躲,聲線溫和而笃定:“不怕。”
“不僅不怕,”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片刻後才下定決心似地輕聲道,“我還,喜歡你。”
辛夷的心跳驟然加速,差點又控制不住自己變回獸瞳。
“替你擋下那一斧時,我心裡唯一的念頭,便是你不能有事……”
耳邊子昭還在喁喁低語着對她的心意,但辛夷已經有點聽不清了——她的心跳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震得她簡直感覺自己的耳朵裡在打雷。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眼睛裡帶着未經情關的無措與慌張,子昭原本還在表白的話被打斷,還以為她是哪裡不舒服,連忙焦急地撥開她的手察看。
但辛夷捂着自己的心口不放。
“我、我沒事。”她結結巴巴地道,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我……我要睡覺了,我好累,我傷口疼——我要睡覺了。”
子昭看出她的窘迫,不由失笑起來。
“好,”他将辛夷放回榻上躺着,還不忘輕柔地為她掖好獸皮被角,“你才剛醒,的确需要靜養,那我先走了,晚點再來給你送飯。”
“嗯……”辛夷細若蚊呐地應了一聲,完全不敢去看他那雙溫柔深情的眼睛。
……
故事說到這裡,厲無渡和百裡忍冬都能猜出接下來的走向——話本子裡最愛寫狐妖和凡人相愛,毋論辛夷與子昭的開場如此驚心動魄又充滿浪漫氣息,他們墜入愛河似乎是理所應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