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後來在一起了?”
開口追問的是百裡忍冬,難得一直冷臉提防的少年願意給辛夷好臉色,看來辛夷的故事的确很對他的胃口。
不料坐在他們對面的大妖淡淡睇了他一眼,忽而笑了起來,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随後道:“在一起了,然後,我殺了他。”
……
不顧對面師徒二人陡然意外的神色,辛夷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繼續講述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裡,她便在子昭無微不至的照料下養傷,他仿佛将所有的耐心和溫柔都傾注在了這小小的帳篷裡,每日會準時送來溫熱的肉湯,裡面細心地加了草藥;晚間會坐在她榻邊,低聲講述着部落裡正在發生的事——他接任了族長之位,哪些長老歸順了,如何重新分配資源、整合勢力……
辛夷起初依舊害羞,不敢直視他那雙盛滿了情意和專注的眼睛,總是垂着眼簾,小聲地應着。但子昭的溫柔如同無形的絲線,一層層纏繞着她,堅韌而持久。
涉世未深的狐妖未曾體驗過這樣男女之間的關心,這感覺與從前被故人照顧養大的情分不一樣,就像是潤物無聲的細雨,一點點浸潤了她的心防,令她總是心跳如鼓。
于是,辛夷的心,就在這日複一日的溫柔攻勢下,悄然淪陷。
她開始期待子昭掀開帳篷簾子的那一刻,期待他帶來的食物,期待他好聽的聲音。看着他為了部落事務奔波後略顯疲憊卻依舊對她露出溫暖笑容的臉龐,看着他笨手笨腳卻無比認真為她忙碌的身影,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而甜蜜的感覺,如同春日的藤蔓,在辛夷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什麼人妖有别,什麼修煉飛升,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辛夷将它們統統劃進了不重要的範疇,等到傷勢痊愈,她就跟着子昭一起住進了屬于王脈族長的帳篷,成了名副其實的族長夫人。
而往後的幾年,是辛夷生命中最甯靜、也最甜蜜的時光。
子昭勵精圖治,整頓部族,與有辛氏也因辛夷的存在以及共同的利益(水源共享)達成了真正的和平盟約,他手段強硬卻不失仁厚,很快赢得了族人的衷心擁戴。
而私下裡,褪去了族長的威嚴,他依舊是那個将辛夷捧在手心的人。他知她本源受損,畏寒體虛,便在冬日裡早早命人在帳篷地下鋪設暖道;他知她懷念山林氣息,便在部落邊緣圈出一片林地,移植了她喜愛的草木,引來了山泉;他知她偶爾會因斷尾而情緒低落,便總是變着法子逗她開心,或是尋來些新奇的小玩意兒,或是親手烤制她喜歡的、外焦裡嫩的獸肉。
辛夷也漸漸褪去了最初的羞澀和無措。她會在子昭處理冗雜族務疲憊時,悄悄繞到他身後,用微涼的指尖替他揉按太陽穴;她會在月圓之夜,拉着他爬上部落附近最高的山丘,在清冷的月光下依偎着,聽他講述部落未來的規劃,或是玩性大發,非要教子昭學着她們狐族拜月;亦會在他需要時,不動聲色地用自己的靈力,驅散他因過度勞累而生的疲憊和不适。
子昭對她的寵愛也是部落裡人盡皆知的秘密,大家都知道,族長狩獵歸來時,最珍稀、最美麗的鳥羽或獸皮,一定是屬于夫人的。
辛夷順理成章地徹底沉溺在這份獨一無二的溫柔裡。
她不再是那個懵懂入世、被欺騙替嫁的小狐妖,也不是那個需要在人群中時刻警惕的異類。在子昭為她撐起的一方天地裡,她可以安心地做自己,可以慵懶,可以嬌憨,可以被他無條件的愛意和呵護寵得像個蜜罐裡泡大的小狐狸。
但正如那句箴言所說: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時過境遷,物随時移,這一切,都在幾年後發生了改變。
……
王脈子亥氏在子昭這位年輕有為的族長帶領下日益壯大,子昭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多,身上屬于“族長”的威儀也越來越重。
他依舊會在清晨親吻辛夷,但那吻變得有些匆忙,像是完成一個習慣的儀式;也依舊會送她珍奇的禮物,卻少了那份親手獵獲、隻為博她一笑的用心,更像是族長對夫人的例行賞賜。他陪伴辛夷的時間越來越短,更多的時候,他眉宇間帶着揮之不去的疲憊和深沉的思慮,談論的都是部落的賦稅、邊界、戰士的操練。
他們已經很久都沒有去過山頭上賞月了。
辛夷理解他的責任,她努力學着做一個合格的族長夫人,打理内務,安撫族人,用自己的靈力默默滋養部落附近的土地,希望風調雨順能減輕他的負擔。
然而,子昭還是越來越忙碌,他開始以“部落事務繁忙”為由,常常夜宿在議事大帳,歸來的時間越來越晚,身上的氣息也常常帶着陌生的酒氣。
辛夷心底開始滋生不安的藤蔓,但她強行壓下,告訴自己:子昭隻是太累了,他肩負着整個部落的重擔,你要理解他。
就在這時,有辛氏派人送來了“禮物”。
辛夷坐在子昭身邊,以族長夫人的身份接待有辛氏一行人時,見到了所謂“禮物”的真容。
她愣在當場,臉色瞬間就變了。
無他,因為有辛氏送來的,正是族長之女——真正的,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