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辛夷”的帳篷裡,厲無渡和百裡忍冬隔着微弱的燈火相對。
“師尊有何打算?”百裡忍冬問道。
厲無渡沉吟片刻,然後才繼續道:
“眼下看來,硬來隻會吃虧,所以,我們最好先順着這‘有情天’,按規則扮演各自的角色。不過在此基礎上,我還想試一試,能否在不觸發懲罰、或者盡量少觸發懲罰的情況下,弄出一個和原本故事不一樣的結局。”
“不一樣的結局?您是指……”少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厲無渡其實心裡也沒徹底想明白,隻是有個模糊的猜想。
于是她對百裡忍冬搖了搖頭:“暫時還不能下定論,還需要再觀察幾天。”
“但是你可以留意一下,有沒有什麼機會能讓我們三個光明正大地産生交集,也好方便交流情報。”
百裡忍冬思索片刻,想到了白日裡大長老所提到的“天火祭”。
他向那時已經離開議事大帳的厲無渡簡單解釋了一下此事,聽完,厲無渡當即拍闆道:“就是這個,這的确是個合适的機會,你到時候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讓我們三個可以同時參與到這‘天火祭’中。”
聞言百裡忍冬點了點頭:“弟子明白。”
“還有一事,”說完接下來的計劃,厲無渡話鋒一轉,嚴肅道,“切記不可再像平時那樣對為師,在這裡你要做的是先保護好自己,記住了嗎?”
她很少擺出這樣嚴厲的師尊作派,百裡忍冬心頭一緊的同時,又因為她話中暗藏的關心而泛起暖意。
“記住了。”少年語氣溫吞地應了一聲。
“好了,你該回去了。”厲無渡看了一眼帳外,“即便子昭和‘辛夷’後來有所首尾,但他不太可能第一天晚上就夜宿在‘辛夷’的帳篷裡,你該回去了。”
百裡忍冬有點不舍,但他知道師尊說得對。于是隻好深吸一口氣,自我說服着站起了身:“好,夜已深,師尊早些休息。”
厲無渡笑了笑:“去吧,明日再見。”
少年臉上又露出了那種隐約壓着不情願的表情,不過他到底還是聽話,隻是略微頓了頓,便轉身掀開帳簾,如來時那般不引人注意地離去了。
他一走,帳篷内便再次隻剩下厲無渡一人。
獸油燈的火苗跳躍着,在她眼底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有情天……”
厲無渡在心中反複咀嚼着這個名字。
她前世時和如今的少女厲無渡一樣,作為卧底在密宗待過一段時間。在密宗的教義中,有情,即指一切有情衆生,沉溺于愛恨情仇、因緣糾葛的苦海;天,通常和天道挂鈎,但實際上放在秘境中,應該被自動降格成為該處的規則、法則一類的存在。
想到這裡,厲無渡又反手摸了摸自己背上那依舊灼痛的傷口,想起百裡忍冬那兩道同款的猙獰傷痕。
“懲罰機制……”
她自言自語般喃喃道,不知為何總覺得哪裡有種違和感。
白日裡這毫無征兆的雷罰劇痛、憑空出現的傷口,看起來意在精準打斷一切的“出格”行為,卻始終難以令厲無渡将它單純地看作是懲罰和警告。
前世她闖過的秘境絕地太多,見過的各種試煉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像“有情天”這種,指明以“勘破”為通過條件的,通常都會在試煉過程中安排許多阻礙。
而且,越靠近正确答案,這種試圖阻撓試煉者通關的阻礙便會越多,意在誤導、或強行打壓其放棄。
辛夷在将厲無渡等人投入“有情天”時,曾明言:若能勘破此試煉,便算是打敗了她。有這句話在前,厲無渡便很難不往上面這個方向去猜,或許,某種意義上,這無形的雷刑并非懲罰,反而可以被看做是一種反向的提示——提示他們的舉動很有可能揭破“有情天”覆蓋在表面的迷障。
若按照這種角度來解讀,這場試煉的内核,很有可能就是想考驗他們能否在充滿誤導性阻撓的考驗中,勘破愛恨糾葛,掙脫苦海法則。
所以打從一開始,厲無渡便斷定這“有情天”的破局之法絕非是老老實實按着原來的劇情演下去。
獸油燈的燈花跳躍了一下,變得更明亮了一些,正如厲無渡腦海中的猜想,也随之更加明朗——
諸法因緣生,亦從因緣滅。
辛夷給他們講述的那段往事無疑是段孽緣,而要扭轉結局,就必須種下截然不同的“善因”。但要在演戲的同時做下手腳,少不得需要百裡忍冬和少女厲無渡的配合,隻有這場戲中最核心的三個主角達成了共識,齊心協力,才有可能改變最後的結局。
……
第二日清晨,晨曦透過雲層灑落營地,子亥氏族人們如常起身勞作、焚香、祭水、狩獵,一派甯靜祥和。